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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冷蔽月伸手拽住阿三的手腕,阿三回头,不解地看着冷蔽月:“师傅…还有什么事吩咐?”
  冷蔽月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收拾了,我们不走了。”
  阿三嘴唇微张:“什,什么意思?”
  冷蔽月看了眼里屋,然后转回头来,对阿三微笑道:“师傅走不动了,却也不想你们师兄妹二人余生也像师傅一般东躲西藏…”
  阿三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眼眶顿时红了,他咬着牙道:“师傅放心,既然师傅不想走,那我们就不走了——那鬼见愁来多少人,徒儿就杀上多少,直到他不敢再来为止!”
  “说什么傻话。”冷蔽月替阿三理了理额上刘海,笑道,“鬼见愁高手众多,哪里是你一个人杀得完的。”
  阿三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多年漂泊躲藏的苦楚一并翻涌上来,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他想嘶声哭出声来,却又怕吵到里屋睡得正沉的师妹,只能哑着嗓子哭喊:“那,那徒儿就背着师傅逃命去,徒儿轻功好,他们定追不上——”
  “然后呢?像师傅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吗?”冷蔽月轻轻抚去阿三脸上泪痕,她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为师的身体为师自己知道,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时日已然无多,但能苟活到今日就已经是福分。想我当年鬼见愁威震江湖,却被朝廷算计,从殿主到执案,死的死,囚的囚,如我这般能逃得性命的寥寥无几,只可怜你大师兄二师兄,随我遭罪,还未长大成人就丢了性命,所幸我还教出了你与你师妹继承衣钵,也当得起一声死而无憾了。若说还有什么挂念,我只担心死后你师兄妹二人也要躲躲藏藏,所以这些天我躺在床上,心里已经有些计较,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阿三抹了把眼泪,靠了上去。
  随着冷蔽月的耳语,阿三的眼神先是惊异,然后又转为不可置信,不久又变成了悲痛,最后…变得坚决起来。
  第二天一早,杨露起来后就没见到阿三了,
  问师傅,冷蔽月答道:“你三师兄离开了。”
  三师兄丢下师傅师妹独自逃命去了?才十七岁的少女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再见到三师兄就是一个月后了——那天下着暴雨,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鬼见愁众多高手,以及包围了整个村子的锦衣卫。
  阿三领着人一路来到门外,数不清的锦衣卫则忙着抓捕四散奔逃的村民,理由是——窝藏逃犯。
  杨露透过门缝,看到阿三在院子外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向这边,他似乎是知道杨露就躲在门后,眼神直勾勾地朝这边看着。
  紧接着杨露就被冷蔽月一把从门后扯了过去,推攘着把她拽到了里屋。然后冷蔽月掀开船,三两下把堆积的茅草拨开,露出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她吃力地推开地窖门,把杨露推了进去,冷蔽月额头见汗,脸色愈发苍白,紧喘了几口气后,她对杨露说道:“别出来…”
  “咚!”地窖的封盖被合上了,头顶传来簌簌拨动茅草声,然后就是床被挪动的声音。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杨露还没有回过神来。
  一缕光线从地窖封盖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杨露听见了门被砸开的声音,然后便是喝骂叫喊声。她鼓起勇气,用发抖的双手把封盖推开了一条缝,从床下望去,只看得到无数双脚在屋内推挤走动,而那双穿着朴素布鞋的就是她师傅。
  杨露看到人群涌上来,冷蔽月被抓住拖到了院子里,一把扔在地上。
  大门敞开,冷蔽月倒在地上,杨露终于可以看到她的脸了。她的脸上沾了灰尘,头发也凌乱了,杨露心中既焦急又恐惧,然后就看到冷蔽月嘴唇微张,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杨露最清楚,冷蔽月说的是:别出来。
  一个声音传来。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还等什么?”
  冷蔽月被拖起来跪在地上。
  有个人抽出长刀,递给了阿三。
  杨露看到阿三毫不犹豫接过了刀,走向了冷蔽月。
  杨露浑身发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噩梦。
  阿三接过刀,每迈出一步脚下都似乎灌铅。
  来到冷蔽月身前,阿三持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冷蔽月抬起头看向阿三,凌乱的头发沾在唇边,然后她笑了。
  笑容一如既往,淡淡的。
  阿三颤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听见冷蔽月轻声说道:“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徒弟。”
  “唰——”
  人头冲天而起,跌落在泥泞雨水中。
  杨露的瞳仁猛缩,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雨水洗涮着长刀,鲜血就顺着流了下来。阿
  三站在原地,手松开,长刀也跌落了。
  先前那个声音说道:“这才像话…不过我听说你还有个师妹?给我搜——”
  脚步再次杂乱起来,杨露忙缩回身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阿三的声音响起来:“不用找了,冷蔽月是暗疾在身逃不了,但我那师妹机灵,前些日子就知道你们要来,肯定早早逃命去了。”
  “哦?”那人将信将疑,嘲讽般的语气问道,“那这里怎么处理?”
  阿三顿了顿,说道:“…一把火烧了吧。”
  火势烧了一天一夜,整个村落化为灰烬,杨露躲在地窖的水缸中才得以保全性命。当她出来后,宁静的小村只剩下一片废墟,院子里只剩下一具烧焦的无头尸体。
  “噗…”眼前光亮消失,原来是栏杆旁行灯的灯油耗尽,终于熄灭了。
  阿三从失神中惊醒,转头看了看身侧紧闭的
  房门,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假寐。
  第476章 不见故人来
  没人知道那天夜里戚宗弼与陈勋聊了些什么,二人在偏殿一直谈到后半夜,戚宗弼才独自离去。
  戚宗弼走后,陈勋连夜拟了一封长信,派人出城,加急送往苏亦。
  第二日早朝,当戚宗弼出现在皇城下时,在场等候的群臣哗然,大家都在猜测陛下会怎么处置戚宗弼,而戚党一众则焦虑不已。然而上了金殿,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却对戚宗弼归来一事只字不提,早朝一切照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大臣中有心思转得快的,顿时便明了,戚宗弼肯定早做了对应安排。
  从早朝下来,一直被苏亦压得抬不起头,已经沉寂许久的戚党众臣纷纷活跃了起来,纷纷派人往戚府送上拜帖,却全被戚府管家拦了下来,理由是,戚相处理家事,暂不见客。
  而相对的,以苏亦为核心的苏党却开始人心惶惶起来,这帮人早先就被苏亦给清洗了一遍,剩下的已然不多,但大多手握实权,但面对戚宗弼突然回京这个事实,还是难免有些担心戚宗弼之后的手段。手握锦衣卫大权的林客标更是第一时间就修书一封,派锦衣卫快马加鞭递送苏亦。
  而戚宗弼干了什么?
  戚府日久无主人,难免有些冷清。
  当戚宗弼回府后,戚府仿佛过年,下人管事皆面有笑意。
  戚宗弼则独自进了内院,给覃夫人上香。
  管家悄悄跟了进来,站在门边。
  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戚宗弼望着牌位,开口问道:“夫人葬在哪里。”
  管家微微躬身,答道:“遵夫人的意思,就葬在城外望马坡上,夫人说,活着没能迎老爷回府,死了怎么也要看着老爷回来才行。”
  戚宗弼喉间有些发梗,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才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下去罢。”
  饭后,戚宗弼去了望马坡。
  坟茔普普通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名二品诏命夫人的墓。不过也还算打理的干净,不见杂草。
  管家在后面抹起了眼泪:“夫人说老爷处境本就艰难,不敢华葬,再给老爷落了别人口实…老奴不敢不听,只能月月派人打扫整理,就想着能让夫人安歇处干净些,也不算委屈了夫人…”
  戚宗弼沉默无言,面无表情,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把衣袖拧紧了,几乎要把衣服撕破。
  第二日,戚宗弼收到以司礼监名义送来的信函。
  是来自如今的司礼监掌印陈忠君。
  信上洋洋洒洒一大篇,抛去那些无用之词,通篇
  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你戚党与苏亦苏党爱怎么斗怎么斗,只是别把我司礼监扯进去。
  戚宗弼哂然一笑,低声骂了一句:“蠢人。”
  这封信倒是提醒了戚宗弼一件事,那就是没还去给岳窦上香。
  然后戚宗弼就去了皇宫,岳窦的牌位最终还是没能进太庙,墓葬在皇陵外,但牌位还是摆在他原先住的那个小院里。
  因为是来皇宫,所以戚宗弼没有带侍卫。
  来到小院时刚过晌午,小院外的墙上还挂着白布,只是经过风雨后已经有些破旧了。
  小院没有关门,戚宗弼推开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住在屋内的卓不茹,他连忙跑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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