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叶北枳一言不发地把信拿过来拆开,一排排的蝇头小字便展现在了眼前。
是夜凡的字没错,信上这么说道:
叶兄见字如人,春寒料峭,善自珍重。弟尝闻叶兄已寻得救命神物,倍为欢欣,但尚有要事需嘱托一二。北面战事吃紧,蛮羌大军东进,直取凉州而来,写此信时泽安登昌两地已失,松庆岌岌可危,凉州府已如卧于猛虎之侧,顷刻间尸骨无存。朝廷军虽已千里奔袭往东而来,但恐为时已晚,望君早作打算,速速抽身。
叶北枳放下信,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农户男子此时转过头来,问道:“需要带话吗?”
叶北枳侧头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男子点了点头,走进屋后的小院,从怀里摸出一个样子古怪的哨子,对着天空吹了一下,却没有声音传来。
是鹰哨,这哨子的声音人是听不到的。
果然,不多时天空中便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地黑点变得清晰起来,一只神骏的鹰隼盘旋而降,落在了男子旁边的架子上。
鹰隼脖子上有一根白绳,男子小心地把它取了下来,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红绳,轻轻系在了鹰隼的脖子上,然后他转过头来再次对叶北枳问道:“确定不用带话了?”
叶北枳点了点头,男子也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一扬,鹰隼便展翅腾空而起,飞得不见了。
关于闻风听雨阁给信隼脖子上系绳子的规矩,叶北枳听夜凡说起过。从“家”里往外面送信的信隼,脖子上会统一给系上白绳,当在外面的谍子确认收到信后,便会把白绳取下,重新系上一根红绳,所以从外面往“家”里飞得信隼都是脖子上系红绳的,以此
可以防止有歹人混入了内部扰乱视听,也可以用来确认消息是否送达。
看着信隼飞得不见了,叶北枳突然开口问道:“你是本地人?”
男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是。”
“你不走吗?”叶北枳又问。
“暂时还不能走。”男子答道,“现在凉州府的谍子只有我一个了,我走了的话,我们对这边的消息就会一无所知了。”
叶北枳沉默了片刻,然后冲他抱了抱拳:“保重。”
男子抱拳回礼,目送着叶北枳离开了。
第204章 凉州凉(四)
从那名闻风听雨阁的谍子家中出来,叶北枳看了看周围,还是打算继续往城墙边去转转。即便信隼飞得再快,一来一回也要两天——也就是说,即便夜凡的消息再灵通,他送来的消息也都是两天之前的了。
所以叶北枳还是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快靠近城门时,便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肃杀的气氛了。城门早已关闭,远远地就能看见城墙上有兵士披甲而立,不时有伍长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过。
当叶北枳想再往前进的时候,便有巡逻的兵士发现了他,这队兵士里领头的那人拦在叶北枳面前,说道:“已经不允许出城了,前方闲人止步。”
既然守备森严事不可为,叶北枳也就不想多事了。
于是叶北枳点了点头,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刚转身走出没两步,只听远远地从城外的城门下传来
高声地呼喊——
“——快开城门!”
…
三天前,松庆城。
松庆本不是什么大城,只因位于凉州咽喉,故称为了一座军事重地。
此时,松庆城城守胡华阳坐在府上焦头烂额,两名偏将在他下首坐着。
“大人,城内的百姓业已疏散了。”左边的那名身材消瘦的偏将叫做胡英,是胡华阳的一名侄子,此时他说道,“北羌随时都会抵达城外…大人,我们到底要怎么打?”
胡华阳挥了挥手,捂着额头不说话。
“打?怎么打?”另一名偏将说道,他的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此时一双虎眼怒瞪着胡英,“拿城里这八千将士去死磕北羌百万大军?”
胡华阳抬头看向这名偏将,问道:“何志,你是什么想法?”
叫做何志的偏将从鼻子了哼出一股气,说道:“
大人,我们撤退吧。”
胡华阳眉头一皱,就欲开口时却被何志打断了,何志说道:“大人,你且听我一言——就算我们留下来,光靠这八千将士也是守不住的——不要说松庆依山而建有险可依,我们只有八千人,若是北羌不计代价地冲城,我们一天也守不下来。既是这样,不若带着这八千人退往凉州府,凉州府常驻守兵五万余,更是骑步俱全,守城器械皆备,我们保存了兵力,也是为凉州府添了一份力量,岂不正好?”
胡英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这话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不战而逃?”
“你…哎,你这是在让我背负骂名啊…”胡华阳苦笑着摇头。
何志眼睛瞪圆了:“那也比白白死在这松庆城好啊!大人——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胡华阳脸色阴沉,似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他缓缓开口说道:“北羌的野心不可能只是这小小松庆,既然他们还要往后打,定不会把兵力浪费在这里,只
要他们不强攻,我们还是能试着守一下…”
“大人!”何志高呼,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意已决。”胡华阳挥手打断了何志的话,他眉头深皱,“若真是事不可为,我们再说撤退的事。”
“就怕到了那时,已经无路可退了啊!”何志一巴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
“那就死战!”胡华阳眼中决绝之色闪过,“死在沙场上,也好过留下一身骂名…胡英,待北羌到了,我要你带兵为先锋,你可敢接令?”
胡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重重抱拳:“胡英接令!”
胡华阳的目光又移到了何志脸色,说道:“何志,你领了所有的弓矢兵镇守西门,与胡英互为掩护,可有异议?”
何志脸色几番变换,终于还是咬着牙低头拱手:“何志…明白。”
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胡华阳在睡梦中被门外的喧闹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七手八脚地套上衣服
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战事将近,他这几日并未睡在府上你,而是直接就在城墙附近就寝。一从屋内出来便能看见城墙上人影绰绰,在火把的照耀下犹如群魔乱舞。
此时何志正好急匆匆地过来寻他,胡华阳不待何志开口,忙问道:“怎么了!北羌攻过来了吗?”
何志面色凝重,他点了点头:“还没攻城,但北羌已在城外五里处摆开阵势。”
胡华阳转身就往城墙上走,同时吩咐道:“随我上城墙,排兵,准备守城。”
何志应了一声,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胡华阳,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胡华阳走上城墙,他望着城外,由于天色不明,只能远远地看见五里外那铺天盖地的黑压压一片,那是北羌的大军,这么多的军马,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像是黑夜中寂静的海潮。
胡华阳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向城内,在城墙下,八千军马已经在瓮城集结完毕,在肃杀的气氛下,胡华阳能看见这些将士不时紧张地咽口唾沫,军
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将士们——”胡华阳提气出声,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现在城外有着北羌百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八千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们都会觉得这是一场不管怎么打,都注定会失败的仗。失败,就会死人,但是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个选择,是全都死在这里,还是为你们身边的兄弟争取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胡华阳突然提高了声音,他指向西边遥远的方向,说道:“就在西边,戚大人正带着我闰朝大军往这里赶来,只需要三天,甚至两天!他们就能到这里,到这里来把城外那群人杀得落花流水!只要你们能守住松庆两天——就有人能活下去!可能活下去的是你自己,也可能是你身边的兄弟!两天!只要你们能守住两天!你们就全是闰朝的功臣!”
“大人!”何志一脸惊愕地看着胡华阳,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道,“大军两日就能到?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闭嘴!”胡华阳冲他一瞪眼,低喝了一声。
何志双眼大睁:“难道!?是…假的?”
胡华阳不再理他,继续对城墙下的将士说道:“谁都想活下去,我也不例外,但是——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去拼命!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活下去!”
“想——!!!”震天的声音响彻在松庆城中。
“很好——”胡华阳手一挥,指向五里外的北羌大军,“可是那群人,他们不想要你们活,告诉我,该怎么办!?”
“杀!杀!杀!”
胡华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士气被调动起来的将士,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