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鲁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铁血的军人,就和那些从厮杀中活下来的老兵一样铁血——即使他没有真正打过仗,他还是这样认为的。
雁迟关位于边城三关之后,确实也没机会去接触战争——这也是兵部侍郎鲁乔申敢把自己儿子放到这里来的原因…雁迟关作为朝廷重点关照的地方,油水也确实很足。
直到今天,鲁朔觉得天塌下来了。
当雁迟关守城的军士来报的时候,鲁朔就站在城墙上,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需要什么报告了,那漫天遍野围过来的人潮,只要有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到。
若是在寻常,鲁朔还会考虑下怎么用两万人在敌军的攻势下拒城而守,但偏偏在现在这个时候…
“该死…”鲁朔嘴里喃喃地说着。
就在两天前,城里两万守兵被司备总兵尽数带走,原因是朝廷支援边境三关,雁迟关守备兵力两万人奉命前往镇北关助战…整座雁迟关只留下了两千人驻守。
可是为什么…北羌大军会出现在这里?边关三城呢?不是应该在那里打吗?朝廷的大军呢?死完了吗?
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鲁朔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雁迟关孤零零地伫立在广袤戈壁上,密密麻麻的北羌士兵正从北面东面西面围了过来,只有南面的兵力稍弱一些,还未形成合围之势。鲁朔觉得此时的雁迟关就像是一块肥肉,北羌士兵就像是无数的蚂蚁,前赴后继地涌了过来。
“呜嗡——!”
远处响起了沧桑的号角声,那是北羌军发起冲锋的信号。
“副总兵——”手下一名协领在鲁朔耳边大声喊着,“快下令吧!副总兵——我们到底打不打啊!”
打不打?鲁朔从晃神中清醒了过来,他看见城墙下无穷无尽的北羌军士淹没了过来,他嘶声力竭地下了第一个命令——
“撤——快撤!从南门撤退!!!”
两千人对抗百万大军?鲁朔觉得自己还没疯狂到那个程度。他知道自己不战而逃可能会被治罪,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自己父亲的仕途,但是…总比就此死在这雁迟关要好!
雁迟关南门突然大开,两千骑发起了冲锋,鲁朔冲在骑兵阵的中间,身边是他的两名亲兵。北羌参与攻城的是步兵,这些未着重甲的步兵根本无法阻挡骑兵的步伐,一个照面便被冲散了,仅有少数处在军阵边缘的骑兵被悍不畏死的北羌步兵用长枪捅下了马,然后瞬间被格杀当场。
当周围已经看不到北羌军士的身影的时候,这支原本两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三百了。
“冲,冲出来了?”鲁朔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一名北羌军士留给他的纪念品。直到此时,鲁朔的脸上恐惧的表情才消减了几分,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两千人冲击几万人,居然真的逃出生天了?
“好像有些不正常…”身边的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兵眉头紧锁。
另一名亲兵在马上回头望去,远处的雁迟关已经被人潮所淹没了,但并没有发现北羌军队往这边追赶,这名亲兵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副总兵,似乎有哪里不对…北羌军没有追赶我们,好像是故意把我们放出来的?可是…为什么呢?”
鲁朔怔了怔,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能来雁迟关驻守除了当兵部侍郎的爹以外,他自己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此时回过神来再仔细想想之前发生的事,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他沉吟了片刻:“的确…之前我就该发现了,南门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想留下我们
却也是不难的,可我们所遇到的阻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如果说他们是故意为之的话…那南门的兵力为什么会明显少于其他几个门就可以解释了。”一名亲兵点头说道。
另一名亲兵打断了他,问道:“可是…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不是要放我们生路…呵呵…”鲁朔沙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两名亲兵看去,只见鲁朔面色惨白,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两名亲兵,“…他们是怕我们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一名亲兵皱眉思索着这句话,“狗急跳墙又如何?还不是守不住?”
“呵…是啊,狗急跳墙又如何…”鲁朔的身子晃了晃,笑声惨然,“狗急跳墙也守不住城,但是…但是我们会烧粮啊…”
“嘶——”两名亲兵齐齐冷气倒吸。
世人皆知,数十年来北羌打不进闰朝,除了有戈壁天险阻隔外,最大的原因便是北羌粮草短缺。
“我们成大闰的罪人了…”鲁朔望着远处那座被自己拱手让出的雁迟关,眼神空洞。
第172章 危在旦夕
雁迟关,总兵府邸内。
那名被呼为大帅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大堂上方,听着下面的人汇报此战的收获。
“…差不多就这些了,大帅,以这城里的粮草物资,哪怕我们拒城守而不出,都够我们支撑半年的了!”一名参将站在堂下如是说道。
“怎么可能守而不出,”大帅轻笑一声,“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大王的胃口可不是这小小一个雁迟关就能满足的。”
大帅说完后顿了顿,他转着待在大拇指上的那个血玉扳指,像是在自言自语:“吞下雁迟关就是闰朝的心口上扎下了一颗钉子,其后…南下冀北,西进宁邺,皆可图之,现在就看那个‘智绝天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哈哈——大帅,大帅——”洪亮的笑声从
门外一路响了进来,这声音刚落,从门口便进来了一人,此人站在门口就仿佛一片巨大的阴影,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原来是望月罴。
望月罴一身戎装未卸,他大步走进来,随便找了个凳子就直接坐下,屁股下的椅子顿时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大帅苦笑着摇头,似是拿此人也毫无办法,他抬眼问道:“熊罴,你有何事?”
“无事无事——”望月罴挥着蒲扇般大小的手掌,嘿嘿干笑了两声,“嘿…我就要想问问有没有令报传来,我们接下来又打哪儿?”
大帅看了眼望月罴,摇头说道:“令报应该还在路上,不过无非也就是西进宁邺或者南下冀北两条路罢了。你也莫要贪战,三日内将士们连打两场仗,又是长途跋涉的急行军,也应当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般好体格的。”
“大帅这是哪儿的话!”望月罴听得此番话
语,下意识眼睛一瞪就要发怒,但随即又意识到了眼前这人可不是他能放肆的对象,便又讷讷地低下声音说道,“…今天这也叫打仗?我麾下将士的刀口都是崭新的,连血都未曾沾上一滴…还有那两千人,要不是大帅下了死命令要放走他们,就他们那种骑兵,我麾下儿郎们只消两个冲锋便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更莫说让他们突围逃跑了。”
大帅伸出手指点了点望月罴,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憨货懂个什么,打仗要是真如你说那般简单,那你来坐我这个位置如何?”
这话把望月罴吓得一个激灵,忙摆着手说道:“不坐不坐,你那凳子下有钉子,我怕扎着我屁股疼。”
“不过…”大帅敲了敲桌子,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要是真想杀敌,我倒是有个任务可以给你。”
望月罴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大帅尽管吩
咐,保管给你做得妥贴!”
大帅的目光有些失焦,想来是在思考着什么,只听他沉声说道:“闰朝只要不傻,此时想必也清楚我们的动向了,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在来雁迟关的路上了…我给你跑得最快的骏马,你亲自率领一批斥候前去探查,每日给我汇报闰朝军队走到哪里了。”
“这有何难?大帅这任务未免太过轻松了!”望月罴咧嘴一笑,竖起一根指头,“我不仅每日带回来闰朝军队的消息,还给大帅带回来十颗闰朝斥候的人头!”
大帅面色一沉:“熊罴,休得轻敌,此番闰朝大军不少于我们,你仅率一支斥候,稍有差池便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下场,我可不想看到被我们儿郎带回来的人头是你肩膀上的那颗。”
望月罴见大帅似是真的生气了,忙哂笑两声道:“嘿嘿,熊罴知晓便是…不过那姓寇的也忒没效率,若是令报迟迟不到,我们就要一直这样
等下去不成?”
大帅瞥了望月罴一眼,淡淡说道:“你可莫要小瞧了人家,智绝天下寇顾恩,这名号可不是人家自封的——至少就目前来说,我们按照他的谋划已经打到雁迟关来了不是么?”
“嘿,这倒是真的…”望月罴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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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戚宗弼重新睁开眼时,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从身下的颠簸来看,应该是在马车上。在最初的浑浑噩噩后记忆逐渐翻涌了上来,戚宗弼一惊,立马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