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就在林九牢一刀刚刚劈下,叶北枳也挥刀了,只见他在转身之时唐刀就已然横挥而出,一道泛着森寒冷意的刀光闪过,划出了一道圆弧,如同天边的一轮弯月般耀眼。
“铛——!!!”唐刀狠狠地斩在了斩马刀的刀背上,被阻住了去势,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林九牢只觉虎口一麻,便再次裂出了血来,此时他的虎口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手中的斩马刀还在兀自地不停颤抖,发出阵阵悲鸣。再定睛一看,那斩马
刀刀背上竟然被硬生生砍出来了一道深有寸许的刀痕!
这一刀好生霸道!
林九牢心中惊骇自不必说,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口斩马刀本就由那西域异铁所铸,奇坚无比,自拿到手中那日起,还未见过有东西能在它身上留下哪怕一道刮痕,竟没想到今日居然被砍出如此深的痕迹!
“嘶——”林九牢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两步看着定风波手中那口唐刀,“你这刀…?!”话说一半林九牢就住口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施无锋说过的那句话——那是天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叶北枳站直了身子,右手虎口渗出了殷红的鲜血,此时正顺着刀柄流了下来,方才那一下撞击,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唐刀暂且递到了左手,右手在身上随意地擦了擦,蹭掉了血迹,然后才重新拿起唐刀,再次盯住了林九牢。
林九牢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杀意再次笼罩住了自己,知道叶北枳的下一波攻势即将来临。只见他双手握紧刀柄,平缓下来呼吸,就在叶北枳要动身的前一刻,林九牢突然一声大喝,整个人一跃而起!
“定风波!这次换你接我一刀试试!”
斩马刀这种兵器,刀宽且长,本就是走的刚猛路子,林九牢手中这把斩马刀更是要大于普通斩马刀甚多,此时全力劈来,速度居然也不输叶北枳多少,更是带起阵阵气浪,吹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面对着携风雷之势扑面而来的一刀,叶北枳不敢硬接,脚下一蹬就要往后闪去。
“——哪里跑!”随着林九牢怒喝出声,那斩马刀挥出重重刀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黏上了叶北枳,任叶北枳如何腾挪闪避,却偏偏就是逃不出这一片刀影中。
此时此刻,那斩马刀如有了灵性一般,像是一匹想要从猎物身上撕下肉来的饿狼,对着叶北枳穷追不舍,林九牢反倒显得有些多余了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巨大的斩马刀拖着在走,而不是他在控制着斩马刀。
刀影是挥舞地越来越密,叶北枳躲闪的有些吃力起来。
林九牢却看起来游刃有余,挥了这么久的刀却没有一点力不可支的模样。他见叶北枳险象迭生,愈发地兴奋了起来:“哈——这就不行了?定风波,你可想知道这是什么刀法?你又可想学?”
“锵——”
林九牢话音未落,突觉手中一滞,然后密不透风的刀影中就突兀地闪出了火花。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柄唐刀一路擦着斩马刀的刀身,带起阵阵火星直刺自己额头而来!
唐刀后面,是叶北枳那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冷冽双眼。
第139章 飞凫血(五)
话说这叶北枳在林九牢的攻势下苦苦支撑甚久,终于是寻到了刀影中的一丝缝隙,当机立断地递出这夺命一刀,林九牢可没想到叶北枳还有这等手段,还来不及惊叹,那唐刀就已经递到了自己面门上。
“…我不想学。”叶北枳手中唐刀速度不减,嘴里轻声说道。
林九牢哪还有心思去管叶北枳说了什么,当即把头后仰,腰间下沉,刀刃蹭着他的鼻尖刺了过去。
林九牢大喝一声,立马又直起了身来,斩马刀横挥而出,叶北枳一刀未能得手,迅速收回刀来,轻轻跃起,几乎是贴着斩马刀避了开来,刀风吹过,将他的衣摆隔断,几缕布条随风吹落。
“我也从不会什么刀法…”叶北枳的随着风
轻轻飘进林九牢的耳中。
“啰啰嗦嗦!你到底想说什么?!”林九牢今日处处被叶北枳压制,再加上他的招式都是大开大阖,在密林中难免施展不开,心中早就是无名火乱冒,此时叶北枳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林九牢更是烦躁不已。
叶北枳一脚轻轻点在林九牢刀背上,借力再次跃起的同时,一刀切向了林九牢脖颈。
“铛!”
林九牢收回兵器及时将唐刀弹开了,趁着叶北枳正是后继无力之时,斩马刀一记突刺就要扎进叶北枳怀中,看架势是想直接将他刺个对穿。
“我在想…”叶北枳难得和一个陌生人说上这么多,此时也不见他在哪借力,凭空强行一扭身子,腰杆贴着刺来的斩马刀刀身转了个圈,便躲了过去,手中唐刀借着这旋转的力道横挥而出,再次冲着林九牢脖颈而去。
林九牢没想到这定风波竟然如此毒辣,竟是
招招不离自己要害,见唐刀又要斩来,忙一个后跳跃出战圈,想要缓一口气。谁知脚下还未站稳,眼前就突然一花,然后耳边便传来了叶北枳的声音。
“…施无锋一定没有告诉你…”
脖子的一侧突然一片冰冷,激得林九牢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是来自刀刃的冷意。
“什…什么?”林九牢微张着嘴,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我只会杀人之法,从不会什么…刀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叶北枳无比熟悉的味道,那是死亡特有的味道,与那日如出一辙。
记忆中的那天没有太阳,连云彩都不见一朵,太阳被漫天的黄沙遮住了,唯独风一如既往瑟瑟地吹着,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让叶北枳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它代表了死亡。
耳边一片寂静,喊杀声马蹄声刀剑尖击声不
知何时,都已经全部归于了平静。风很大,吹过耳边时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哭泣。
叶北枳杵着刀站起身来,脚下有些虚浮,他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又软倒下去。
他放眼望去,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上,横七八竖地躺满了一具具的尸体,有北羌人的,也有飞凫营的,除他之外,再无一人站立。
“嗬——”叶北枳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像是一只缺氧的鱼。脚下的土地已经变成了红褐色,黏糊糊的,一脚踩上去还能挤出红色的液体来,那是鲜血渗进了沙子里。
叶北枳深一脚浅一脚在尸体堆里走着,不时翻起一具尸体来看看样貌,直到看到了一面倒在血泊里的营旗,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旗帜倒在血泊里,中间已经破了个大洞,还有凌乱的马蹄印子,显得污秽不堪,正中的那个“凫”字被一刀劈成了上下两截,更是让人觉得
刺眼。
不过,却有一只手还紧紧握在旗杆上,就连死的时候都没有松开。
是营长,牛大勇。
叶北枳没有动作了,他怔怔地立在了原地,看着地上营长的尸体发呆,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魔怔了。
“噗通。”叶北枳脚下一软,身子歪倒,跪了下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上营长的腰部,那里有一道深深地刀伤,营长的整个脊椎骨都被砍断了,差点将他一刀砍成了两截。这是叶北枳第一次看到营长后背中刀,却没想到第一次就是这样要命的一刀。
营长死了。
当叶北枳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营长曾对他说过的话:“把前面想杀你的人都杀了,活着的人就是你了。”
“现在我的面前已经没有能杀我的人了,所以我活过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会死掉了呢?你比我更懂这道理,我还以为你能比我活更久的…”叶北枳放在营长后背上的手被血迹染红了,他的眼神有些迷茫,“难道是因为,你最终还是把后背露给了敌人?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注定是找不到答案了。
叶北枳倒在营长的尸体旁,也不知躺了多久,有轻微的马蹄声从地面传来。那声音由小变大,不久便来到了近前。叶北枳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全军覆没了?难道飞凫营没能拦住北羌蛮子?”
另一个声音等了片刻,似是在观察战场,然后才答道:“不对,若是没拦住,那我们一路回来查看时就已经遇上了,而且看这里的人数…北羌人看来也没剩下多少,应该是退兵了。”
叶北枳微微侧过头看去,原来是两骑闰朝的斥候。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最开始那人附和道,“那便回去禀报吧。”说罢就要拨转马头离去。
“等等!这还有人活着!”另一名斥候突然高呼了起来,他看到了正躺在地上望着自己二人的叶北枳。
“还有人?!”那名斥候闻言大惊,以为还有敌人,唰地一声抽出了刀来。
“是自己人——飞凫营的!”发现叶北枳的那人急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