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向殿内四周环顾之后,方才继续说道:“今方天下之变,有魏王萧瑾趁势而动,罔顾太祖皇帝之恩,交结妖人,拥兵自重,后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忘祖宗之根基,不尊王化,反为生民之巨害,今萧瑾悍然兴兵于江、湖二州,无君无父,视朝廷于无物,以至于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凡有忠义者未有闻之而不痛减者也。此为病一。”
  “又有草原林寒于西北称乱,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府五千余里,所过之境,无论世家大小,无论士绅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世族贵胄,破家抄财,以至于西北数州之士绅纷纷逃亡,林寒自处於安富尊荣。自大楚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林寒以草原外夷之兵,乱天下、人伦、君臣、朝纲,大逆不道也。此乃病二。”
  “事有轻重缓急,病亦有大小之分,本宫窃以为,西北林寒尚且只是疥癣之疾,东南萧瑾才是膏肓重病,尤其是交接妖人一项……”
  未等她把话说完,李清羽已是骤然拔高了嗓音,打断道:“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据在下所知,所谓的妖人,不过是魏王麾下的鬼王宫修士,鬼王宫是否算是妖人,尚无定论,就算是妖人,也与道门无关。莫不是因为帝婿是剑宗宗主,而剑宗与道门又有宿怨,长公主殿下恨屋及乌,这才将罪名强加到了道门的头上。”
  萧知南不恼不怒,平声静气道:“照李先生所言,魏王麾下修士仅仅是一个鬼王宫,难道区区一个鬼王宫便能挡得住帝婿和蓝老相爷的联手?刚才你也说了,本宫的帝婿乃是堂堂剑宗宗主,千里之外去人头颅也不过等闲,若真是只有一个鬼王宫,又如何能挡得住帝婿?怕是魏王的首级早已被传首九边。”
  李清羽皱眉道:“长公主殿下怕是有些夸口了,纵使帝婿是地仙十八楼境界的大剑仙,可想要在万军丛中取人首级,也不是一件易事。”
  萧知南笑着问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相信帝婿有这个本事了?”
  李清羽平静道:“自古以来,军中就有专门对付大修士大地仙的种种手段,如朝廷的雷霆弩车和神威大将军炮便是如此。虽然徐宗主的修为很高,已然是超凡入圣,但也不至于高到万军之中杀人如探囊取物的地步。在下以为,如果徐宗主真想玉石俱焚,杀掉魏王应该不难,难只难在他如何全身而退,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重重大军围困之中,想来长公主殿下应该舍不得帝婿去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帝婿还要留着有用之身重振剑宗,也不会做这样的兑子之举。既然帝婿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又何来拦不住之说。”
  萧知南笑道:“说来说去,李先生还是觉得外子没有这般手段,久闻李大先生也是儒门中的高人,不但位居八位大先生之列,而且还得了上代儒门魁首张载的传承,修为精深,境界高绝,不如就由李大先生亲自领教一下外子的手段,看看本宫到底有没有夸大其词,不知李大先生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清羽的身上,使他如芒在背。
  蓝玉更是笑着开口道:“李大先生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肯定做不到,却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先贤有言,绝知此事要躬行,说得再多,不如亲身一试,长公主殿下此法甚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一指一剑定对错
  李清羽自然不会同意,沉声道:“蓝老相爷却是在消遣李某了,蓝老相爷乃是天机阁阁主,执掌天机榜,更是天机榜的排榜之人,自然知道天机榜上的十人三圣之说,徐宗主与道门掌教真人、后建完颜国主并列为三圣,境界高绝,修为深不可测,几近于人间巅峰,李某自认才疏学浅,境界低微,又岂敢在徐宗主面前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文人斗智不斗力,不管怎么说,我李清羽也是儒门中人,更是儒门的八位大先生之一,怎能在佛门净地行莽夫行径?再者说了,道理说不通便要动手较量,这与那些地痞无赖何异?
  这后一句话语,李清羽藏在腹中,并未立刻说出口,不过若是蓝玉和萧知南苦苦相逼,那他便要不留情面了,毕竟此地是佛门祖庭,此时是佛门盛会,他若不愿,徐北游还能在天下群雄面前强自出手不成?
  若徐北游真敢如此,那丢的可就不是徐北游一人的脸面,而是连带着朝廷和剑宗的脸面,一起丢掉了。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徐北游终于开口道:“李大先生,你说徐某修为高绝,此话不假,无论是分出胜负,还是分出生死,李大先生都必然是有败无胜,有死无生,这种比试,不比也罢。”
  李清羽微微诧异,不明白徐北游为何忽然向着自己说话。
  徐北游微微一笑,紧接着说道:“那我们不妨换一种比法,李先生以为如何?”
  李清羽打定主意绝不松口,故作淡然道:“若是徐宗主要比诗词歌赋,或是文章道理,李某人自然奉陪到底,可如果徐宗主想要恃力欺人,那李某绝难从命。”
  徐北游笑道:“诗词歌赋和文章道理,徐某不说一窍不通,但也的确不算纯熟,顶多算是略知一二,而且此道也不适于此时此地此事,这样罢,徐某不恃力为胜,李大先生也不必高挂免战牌,只要李大先生能接下徐某一剑,那就算是李大先生胜了,徐某输了。”
  李清羽怫然冷笑道:“世人皆知,贵宗素有‘天下事不过一剑之事’的说法,贵宗祖师上官仙尘又曾言‘身前三尺即无敌’,而徐宗主更是被人誉作‘十八楼之下皆是一剑’,李某自认没有地仙十八楼的境界修为,徐宗主如今却要让李某接下一剑,怕是要取了李某的性命。若是徐宗主想要杀人,明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徐北游正色道:“徐某可以对今日在场的诸位同道保证,无论胜败,绝不会伤及李大先生的性命,至于李大先生所言的一剑之事,徐某也可以许诺,不动用诛仙,也不动用剑宗十二剑中的任何一剑,甚至可以不用我剑宗绝学剑三十六,仅仅是以指代剑,以自身气机对敌,李大先生以为如何?”
  李清羽沉默不语。
  徐北游轻笑道:“徐某已经退让至此,若是李大先生还不敢一试,又怎好说徐某不能在万军丛中取他人首级?”
  秋月双手合十道:“徐宗主此言有理,老衲以为徐施主此法可行,既能分出胜负,又能点到为止,不伤人命,已是再好不过了。”
  李清羽脸色变幻不定,过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李某倘若败了,便要承认长公主殿下所言有理,是也不是?”
  徐北游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徐某败了,也愿赌服输,承认内子所言有差,与内子一起向道门和李大先生赔礼谢罪。”
  李清羽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的尘叶。
  尘叶微不可查地轻轻颔首,并以神念之法直接在李清羽的心田中响起声音,“徐北游先前与贫道在两襄城外大战,已是元气大伤,其后他又去了草原摩轮寺,一人鏖战摩轮寺四大活佛,虽然勉强胜之,但也是惨胜,此时他不复巅峰之态,又不用诛仙和剑三十六,无异于自断双臂,再承诺不能伤你性命,更是自缚双脚,你此战胜算极大。”
  闻听尘叶此言,李清羽心中大定,望向秋月,拱手道:“方丈大师乃是此地主人,便要请方丈大师代为仲裁胜负。”
  虽然他明知道秋月是偏向于朝廷,但毕竟是在无数名宿修士面前,秋月顾忌到自身和佛门的声望清誉,必然要做到绝对公正。
  秋月合十称是。
  徐北游抖了抖袍袖,与萧知南交换一个眼神之后,迈步向前,微笑道:“李大先生,真丈夫也。”
  李清羽冷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李某人挡下了徐宗主的一记指剑,那徐宗主便要和长公主殿下一起向道门赔礼。”
  徐北游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尘叶听到徐北游当着众人之面再次确认之后,终于是面露欣然之色。
  众人闻听此言之后,也纷纷向后退去,为两人空出殿中位置的战场。
  李清羽拱手道:“在下修为荒疏,不是徐宗主的对手,只是徐宗主一意邀战,只好拿几根骨头来硬挨徐宗主的一剑,还望徐宗主手下留情。”
  徐北游衣衫悄不可见地微微一荡,向前踏出一步,轻声道“李大先生,小心了!”
  只见徐北游身形飘然而动,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迅疾,同时轻飘飘地点出一指,这一指看似寻常,但未到中途,已然是生出重重幻影,登时一指化两指,两指化四指,四指化八指,八指化十六指……
  尘叶见此情景,下意识地脱口道:“太乙分光剑!”
  所谓太乙分光剑,乃是道门绝学,与剑三十六中的剑九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此时徐北游用出太乙分光剑,却是不能说他违背先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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