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徐北游为世人所知的名头很多,诸如徐公子、徐宗主、小阁老、帝婿、平虏大将军等等,亲近之人则多会称呼他的表字南归,唯一坚持称呼公子的只有宋官官。
  当年徐北游还一文不名时,就连剑气凌空堂的绝大部分剑师都不愿认他这个少主,唯有在剑气凌空堂中排名最末的宋官官愿意称呼他一声公子,主仆两人也算是曾经生死与共,所以徐北游在发迹得势之后,宋官官在剑宗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不但掌有剑气凌空堂的实权,而且还得了上官青虹的传承,被剑宗中人视为有望在几十年后接替三大长老位置之一的人选。
  这次燕州之行,宋官官身为剑气凌空堂中的话事人之一,自然责无旁贷地随行,这次在十八里镇汇合,也是由她率先抵达,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有大批燕州修士在此埋伏,双方激战,她身先士卒,此时几乎是浑身浴血,不说身上衣衫和手中三尺,就是脸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与杀人不沾血的徐北游自然是天上地下。
  徐北游帮她轻轻抹去粘在脸颊血迹上的一缕发丝,问道:“没事吧?”
  宋官官的脸色微红,赧颜道:“没事,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
  徐北游稍稍环顾四周,入眼尽是鲜血伏尸,摇头道:“恐怕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燕州虽然谈不上天子脚下,但也距离帝都不远,这些人明知道剑宗入主燕州是萧知南的意思,还敢如此行事,恐怕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宋官官脸色微变,“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徐北游点了点头,“一个沈庚,一个练飞月,敢跟堂堂太妃掰手腕?就算他们能联手击败秦姨,那又能如何?不说我这个剑宗宗主,咱们剑宗可还是有一位大长老冰尘,同样是十八楼境界剑仙,就算我在江南脱不开身,只要冰尘亲临燕州,就凭两个地仙修士,无疑是自寻死路。”
  宋官官乃是聪慧之人,立刻明白徐北游话中所指,“公子是说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而且这个撑腰之人完全有底气面对一位十八楼境界的剑仙,难道是道门吗?”
  徐北游轻声道:“不怕十八楼剑仙的宗门不少,三教九流都可以做到,可那都是在自己地盘上,能在别人地盘上还有如此底气的,无非是道门、佛门、儒门、玄教。儒门历经大变,八大先生面不和心更不和,几乎是一盘散沙,玄教因为教主慕容玄阴之故,也不比往昔,这两家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无非的佛道两家,道门如今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江南,若有什么对付十八楼境界的手段,早该用到我的身上,没有道理会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地跑到燕州来耍弄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徐北游轻轻叹息一声,“那就只有一个佛门了。”
  其实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天下宗门并非一味关起门来求长生,毕竟真正能够证道长生的不过寥寥数人,诸如秋叶或者完颜北月,所以才会一人枯坐玄都,另外一人在大梁城画地为牢,等闲不会现世。至于其他人,既然求不得长生,更难以证道飞升,那就只能在俗世中打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看似超然世外的宗门也不能免俗,所以才会有了当年扶龙大郑的剑宗和从龙萧煜的道门。如今亦是如此,道门为自身之谋求,与魏王萧瑾合谋,萨满教随林寒出征,剑宗同样是为了自身利益,站在了大齐朝廷这一边。
  位居东北三州的佛门,历来就与牧氏交好,上代佛门方丈牧观更是出身于牧氏,如今东北牧氏连同萧瑾、林寒一起起兵反齐,扶持牧氏多年的佛门没有道理无动于衷。
  也只有佛门才会给沈庚、练飞月二人如此大的底气,就是明知如今的剑宗有两位十八楼剑仙也丝毫不惧。
  宋官官忧心忡忡道:“如果真是佛门,那事情就复杂了。毕竟佛门和道门齐名,道门这段时间里折损严重,数位大真人被公子斩于剑下,已经是伤筋动骨,反倒是佛门在这段时间中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就算先前比不上号称三十位大真人的道门,此时也已经相差无多,更何况佛道联手也不是常事,当年如日中天的玄教就是惨败于佛道联手,如今我们剑宗已经对上道门,若是再招惹佛门,就算剑宗今非昔比,恐怕也要步当年玄教的后尘。”
  徐北游笑着打断她道:“那也未必,道门想要一个千秋万代,做了这么多年老二的佛门肯定不会甘心,所以他们不会助道门一臂之力,我们也不必担心,至于这燕赵之地,该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佛门抢不走也夺不去。”
  宋官官重重嗯了一声。
  徐北游将赤练剑交到她的手中,“此剑已经被我降服,不会伤到你,你拿着此剑,就是对上地仙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宋官官接过赤练,问道:“公子你呢?”
  徐北游笑道:“别忘了公子我还有诛仙。”
  然后他又是看了眼周围的伏尸,缓缓说道:“另外,别那么心慈手软,江南和西北处处打仗,处处死人,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却还在这里搅风搅雨,何必手下容情?”
  “派人把这些人的头颅砍下,然后挂起来。”
  “剑宗的剑已经多年不饮血,也该让世人见识一下。”
  “今日就当作开锋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谁能主燕州沉浮
  在距离十八里镇大概有三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山腰处有一座不被朝廷所承认的淫祠,里头供奉的不是哪路神仙,也不是任何一尊佛陀菩萨,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神姥姥,庙中塑像是老妇相貌,不见慈眉善目,但是眉宇间多有阴沉,尤其是嘴角下吊,尤添几分煞气。
  一名白衣僧人盘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他身后就是供桌,香炉中竟是还燃上了三炷香,烟雾袅袅。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嘴唇紧紧抿起的女子,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金钗。
  地位与道门镇魔殿殿主相当的佛门八部之主缓缓开口道:“没想到秦施主竟是先入玄教,再入道门,最终归于剑宗,岂不闻三姓家奴之说?”
  女子并未动怒,只是平淡道:“和尚你是想说三姓奴终是死于大耳贼之手?”
  中原佛门所塑佛像,多是身黄金色、顶有肉髻、双耳垂肩,故而女子才会有如此一说。
  和尚伸出手掌平摊在膝盖上,笑道:“不敢有此一言,只是适逢其会,有感而发。”
  女子冷笑一声,“真是好一个适逢其会,我说区区两个地仙修士,怎么敢忤逆剑宗,原来是有你们这些秃驴在背后挑弄是非,如今你现身见我,到底何意?”
  僧人轻笑道:“只是想请贵宗退出燕州。”
  女子冷冷道:“真是好大的口气,道门想要让剑宗退出剑门,结果却是自己折戟沉沙,如今的剑宗已经不是过去的剑宗,和尚,你真当自己在当初帮了我们剑宗一把,这会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张口了?别忘了,那些所谓的香火钱,你可一分都没少拿。”
  白衣僧人脸上神情不变,轻声道:“贫僧自然不敢作如是想,毕竟当初帮助剑宗斩杀张召奴的是慕容玄阴而非贫僧,慕容玄阴还是老宗主公孙仲谋的故友,又曾在碧游岛莲花峰一战时救下贵宗宗主性命,可到头来还是遭了毒手,慕容玄阴都是如此下场,贫僧怎敢妄自尊大。”
  “毒手?”秦穆绵眯起一双丹凤眸子,一字一句道:“慕容玄阴有恩于南归不假,可南归也将整整半条海路交到他的手中,已是两清,若不是慕容玄阴贪得无厌,二度入江都,对我们三人苦苦相逼,南归又岂会对他出手,难道南归是在大白山青冥宫中伤得他慕容玄阴?”
  佛门龙王平静道:“慕容玄阴因为被徐南归重伤之故,被完颜北月所擒,如今已经是性命难保,难道他徐南归可以无动于衷?”
  秦穆绵脸上冷笑更甚,“你们这些和尚最是喜欢往别人的头上扣高帽子,以便显得你们冠冕堂皇,你们今日说徐南归如何不堪,无非是想要说自己占据大义,拿下燕州也是情理之中了?”
  佛门龙王微笑不语。
  秦穆绵深吸一口气,忽然一笑道:“说吧,你主动现身来见我,到底打了什么主意,是想把我杀了?”
  佛门龙王缓缓摇头道:“秦施主是剑宗的长老,又与大齐朝廷有着莫大干系,若是贫僧真杀了施主,先不说违背佛祖教诲,就是徐南归夫妇二人也不会放过贫僧,所以贫僧只是想请施主去往佛门做客十年。”
  ……
  如今的帝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百官上朝,环佩叮当。
  下朝之后,被无数京官私底下称之为“小朝会”的议事所在,却是从甘泉宫转移到了飞霜殿。
  只因为此地是公主殿下居住所在。
  如今的公主殿下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等着嫁人的可怜女子,而是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的大齐之主,在两位阁老的鼎力支持之下,再无疑问。
  此时的飞霜殿内殿中,萧知南不再像在未央宫中那般立于龙椅前,而是直接坐在主座上,坐北朝南,如同多年之前的那位女子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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