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不得不说,时也命也。
萧瑾收起思绪,缓缓说道:“如今这座行宫中,差不多聚集了魏国所有实权人物,若是我们魏国有朝一日能变作大魏,诸位也都是开国之臣,孤作为魏国之主,自是要问计于你们。”
行宫内的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恭谨摆出静候旨意的姿态。
萧瑾向后靠在宝座的椅背上,缓缓问道:“如今战局,是先打江州,还是继续攻打湖州?”
所有的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上官郯。
上官郯不得不开口道:“回禀殿下,依微臣之见,如果此时调转兵锋攻打江州,那么我们先前在湖州的战果就会拱手让出大半,而且还会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两襄的禹匡,若是进攻江州的战事稍有不顺,便有腹背受敌之忧,所以微臣以为,还是应当继续进攻湖州,只要拿下了湖州,已经成为孤地的江州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上官郯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萧瑾脸上表情平静,继续问道:“若是继续攻打湖州,应该如何去打?”
上官郯起身来到一幅早就已经悬挂在行宫中的地图前,这幅地图长约一丈三尺,宽约八尺,是一副囊括了整个江南乃至蜀州的战事舆图,江都、江陵、两襄、一直到蜀州白帝城,再加上君岛、铁山、南湖三大营,尽在图上,至于其他州府关隘、山川河流,更是精确到每一条小河、每一个村落的地步,这也是源于魏王萧瑾的亲自提议,让魏国将领知道了原来地图还可以做到如此详尽的地步,使一地巨细尽在眼前,行军作战自然无往不利。先前洞庭湖一战,虽然禹匡是本地作战,但说起手中地图之详尽,远不如上官郯手中的地图,也算是为江南水师的大败埋下了伏笔。不过如此作图也是耗时耗力极大,仅仅是眼前这幅地图,就用了魏国谍子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此时地图上还标记有许多代表了大军动态的线条,其中有数条均是指向两襄。
上官郯提起一根白玉质地的纤细长竿,先是点在两襄上,然后猛然一拉,指向大江上游的白帝城,“若是蜀州大军出蜀入湖,白帝城是重中之重,虽然孙少堂已经在白帝城中屯兵多时,但白帝城中粮草有限,难以驻守太多兵力,想要调动剑阁和锦城的驻军又需要时间,所以蜀州前军的第一波援兵注定不会太多,这也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萧瑾不置可否,示意上官郯继续说下去。
上官郯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主动就在于我们,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抢在蜀州援军主力赶到两襄之前,全力攻克两襄,不过两襄城高池深,若是久攻不克,难免会陷入被动。至于第二个选择,那就是不去攻城,围而不攻,以两襄为饵,诱使蜀州前军的第一波援军前来,然后集中全力将其一口吃掉。”
听到这里,有一位平日里与上官郯不和的将领忍不住反驳道:“增兵如添油,这是兵家大忌,无论是蓝玉也好,还是孙少堂也罢,都是久经沙场的领兵之人,怎么会犯这样的失误?”
萧瑾看都没有看一眼这名将领,盯着地图缓缓说道:“继续。”
这名将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去多嘴半句。
上官郯缓缓说道:“正所谓兵贵神速,如果孙少堂不在第一时间驰援两襄,那么我们就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只要吃掉了两襄,湖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那时候孙少堂调集了兵力再去驰援,又能救谁?”
这名武将彻底哑口无言。
上官郯又说道:“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此战的根结就在于一个快字,若是攻城,必然要赶在蜀州援军到来之前攻下两襄,若是打援,则要在两襄和白帝城都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这支援军吃掉,若是陷入到僵持不下的局面之中,局势就会复杂。”
整个行宫中鸦雀无声。
不得不说,上官郯能够坐稳萧瑾麾下武将第一人的位置,不仅仅因为他出身上官世家的缘故,若论真才实学,他也丝毫不逊于禹匡和张无病等人。
萧瑾转头望向一旁的上官云,问道:“如何?”
上官云点了点头,“但凭殿下吩咐。”
萧瑾从宝座上起身,沉声道:“孤已经调遣十万大军由铁山大营出发,加上先前攻打襄阳的十万残兵,共计二十万大军,两襄就有劳上官都督了。”
上官郯脸色郑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诺!”
第三百二十四章 鱼和熊掌难兼得
蜀州,天府之国,千里沃野。
有句老话叫做“少不入蜀,老不出蜀”,由此可见一斑。
蜀州首府,锦城,锦绣之城,蓝玉夫人唐锦绣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今日的锦城格外热闹,也许寻常百姓感受不出来,可城中消息灵通的豪阀大族们却是闻风而动,尤其是蜀州第一豪阀唐氏,更是张灯结彩,摆出了大开中门以迎贵客的架势。
原因很简单,这次蜀州来了几位很有份量的大人物,首先是道门大真人吕心莲,然后是前朝曾经总掌北地兵马大权的北地兵马总管赵青,还有儒门大先生钱牧斋,以及久居江都的两位姑奶奶唐圣月和唐悦榕也在近日相继回到锦城,再加上长年居于锦城的太师夫人唐锦绣,堪称是宾客满堂。
当然,其中分量最重的还是那位腰佩平虏大将军印的小阁老徐北游,两襄一战之后,徐北游的名声大振,在朝堂之上,已经逐渐摆脱开韩瑄的羽翼,被誉为撑起东南半壁的国之柱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太宗文皇帝和高宗肃皇帝相继驾崩之后,高宗肃皇帝没有子嗣,继承大宝者唯有从旁支的亲王子嗣中挑选,再观除齐王之外的三大亲王,魏王已反,赵王已死,燕王被废,竟是无人能够继承大统,眼看着是公主殿下得掌大权,若不是此时战火连绵,说不定就要效仿当年女帝之事,徐小阁老身为大齐朝的第三位帝婿,这个分量更甚于前两位帝婿。
这么多的大人物集聚一堂,无论是里子还是面子,都有了,身为地主的唐氏自然欣喜之至,如今唐氏家主正是唐圣月的堂弟唐圣云,他亲自邀请了与钱牧斋并称为“钱柳”的儒门大先生柳正清前来作陪,一场大宴之后,宾主尽欢。
当筵席散后,已经夜深,唐府里仍是灯火重重,徐北游避过重重灯火,独自一人来到唐府后宅的一座幽静水榭中,凭栏而望,头顶上是一片星河灿烂,天阶夜色凉如水,让他蓦地想起一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记得当初跟在萧知南身边有五位侍女,分别是银烛、秋光、画屏、轻罗、流萤,五人的名字便是取自这句诗中,只是自从他和萧知南成亲之后,就很少再见到这五名侍女,也不知道被萧知南给派遣到哪里去了,总之极少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难道是他那位聪慧夫人怕他兔子偷吃窝边草?
徐北游自嘲一笑,知南应该没那么小气才对,她对吴虞都没说什么,没理由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严防死守。
不多时后,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坐在徐北游身旁不远处的石凳上,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丢给徐北游一个薄薄的信封。
徐北游接过信奉,上头用火漆印了一个古篆的“南”字,心中明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来人正是这座唐府的主人之一唐圣月,她轻声说道:“这是从帝都寄过来的,不过是寄到了江都,在我动身来蜀州之前,张雪瑶特意委托我代为转交给你。”
徐北游嗯了一声,用指甲将信封上的火漆一点点揭去,轻声感慨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有劳唐姨了。”
唐圣月摇了摇头,“举手之劳。”
徐北游拆开信封,从中取出三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簪花小楷的信笺,打眼一看,开头便是“禀夫君”三字,不由会心一笑。
一般而言,对平辈兄弟亲朋,用一个“致”字,对儿子晚辈则用一个“谕”字,唯有对父母师长,才会用一个“禀”字,至于夫妻之间,多半应是一个“与”字,萧知南故意用了一个“禀”字,却是有些调侃意味了。
徐北游往下看去,“吾夫南归如晤,汝近日无恙耶?”
看到“无恙”二字,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小方寨,当年在小方寨中的两位老人,一位老人还在,一位老人已经不在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徐北游举着手中的信纸,迟迟没有往下读去。
唐圣月忽然说道:“还有一封信,是吴虞的,你要不要看?”
徐北游抬起头来,哑然无语。
唐圣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没有急着递给徐北游,轻轻说道:“在你回答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以你的身份地位而言,就算有几个女子算什么,可有一点,你要想明白,萧知南的身份不同寻常,吴虞也不是那种甘于人下之人。”
徐北游微微皱起眉头,“唐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