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韩瑄问道:“南归的意思是?”
徐北游缓缓道:“如今我已经踏足地仙十八楼境界,放眼当世,秋叶重伤未愈,再无人能稳胜于我,最多也不过是胜负五五之数,如今萧瑾兵临江都城下,江都是江南之重,也是剑宗根基所在,所以我想亲自去江南走上一趟。”
韩瑄深深打量了一眼徐北游,感慨道:“当年你要从西北去江南,我没有拦你,这次你再去江南,我同样不会拦你。不过如今不比当初,咱们爷俩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后还拖着一大家子呢,尤其是你,已是娶妻之人,你去不去江南,还是要问过公主才行。”
徐北游点头赞同道:“是该问过她一声。”
韩瑄把手中的手炉放在旁边桌上,轻声道:“公主也不容易,如今大齐朝廷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女子的肩头上,不容易啊。”
徐北游没有对此妄加评断,只是平静道:“既然是长辈留下来的担子,那么无论轻重,都没有撂挑子的道理,咬着牙扛吧,能走一步是一步,直到扛不动为止,但求问心无愧。”
韩瑄由衷展颜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我年少时读书,尤为佩服先贤的两句话,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深以为然。”
徐北游扶着韩瑄的膝盖缓缓起身,轻声道:“父亲好好歇着,我去公主府一趟。”
老人笑道:“去吧,你若去江南,又不知要多少时日,小两口多聚一聚。”
徐北游应了一声,徐徐退出屋外。
当徐北游来到公主府时,萧知南正埋首于案牍之中,见到徐北游后,她笑着起身,“恭喜夫君踏足地仙十八楼境界。”
徐北游轻声笑道:“同喜。”
萧知南绕过书案,与徐北游面对而立,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在一起,她将徐北游上下仔细打量一遍,确认他无碍之后才开口说道:“我自认是了解你的,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徐北游无奈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的确有事与你商量,如你刚才所说,我现在已经踏足地仙十八楼的境界,今非昔比,帝都城内的局势也已经稳定,所以我想亲自去江南那边走上一趟,不知道你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萧知南双手环住徐北游,“你要去江南自有你的道理,我还能拦着你不成?毕竟剑宗还在那边,你不去看上一眼,也很难安心。”
徐北游忍不住叹息道:“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萧瑾亲临江南,这位可是连太祖皇帝都敢算计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萧知南忽然想起什么,松开徐北游,返回书案那边取过一封刚刚送达不久的八百里急递,交到徐北游的手中。
徐北游接过后没有急着拆看,问道:“江南那边的战报?”
萧知南嗯了一声,难掩忧色道:“江南那边刚刚送来的战报,上官郯已经攻占江陵,是城内大族以死士与城外的魏国大军里应外合,致使湖州三大重镇之一的江陵仅仅守了不到三天便宣告失守,湖州局势一片糜烂,国事不堪问。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城内守将和大小官员自尽殉国,无人变节投敌,我已经安排抚恤追谥等事宜,旨意明日就会下发。”
徐北游眼神晦暗,“这些江南世家果然坐不住了,多半是慕容萱在幕后联络筹谋之功。”
萧知南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好在江都多是宗门盘踞,自从江南道门被你驱逐出江都之后,便是以剑宗为首的三家独大,不虞会有什么世家大族掀起风浪。”
徐北游将那封由暗卫府送来的八百里急递拆开,仔细看过江陵城破的细节之后,沉声道:“即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这些世家都是扎根江南一地数百年的地头蛇,盘根错节,若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后手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徐北游停顿一下,冷笑道:“就算剑宗中有他们的人,我也丝毫不会觉得吃惊,我那位师妹李青莲不就是出身于江陵李氏的旁支吗?”
萧知南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透露出询问之意。
徐北游轻声道:“剑有双刃,一刃对敌,一刃对己,在剑宗,剑气凌空堂就是这样一把利剑,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除掉自己内部的藤蔓。”
萧知南问道:“什么是必要时候?”
徐北游沉声道:“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候,正所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在动身前往江南之前,会给师母飞剑传书一封,请她老人家酌情处置,先斩掉江都城里的藤蔓。”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手中利剑斩藤蔓
虽然魏国大军已经兵临江都城下,但萧瑾并不时时刻刻都在江都城外的中军大帐中,自九月中旬之后,他便已经返回位于君岛的万石园。
如今的君岛万石园已经成了萧瑾的行宫,历经大战之后的万石园被短暂修葺之后,虽然不复当初的繁华鼎盛,但也不至于遍地狼藉。
萧瑾行走其间,不由想起许多陈年过往之事,当年牧人起率领东北大军兵临中都城下,西北大军主力又被牵制在江南战场,正是他奉命于危难之间,出使江南,在这座万石园中说服陆谦退兵,使得西北大军得以回师西北,大败牧人起。
萧瑾可以很自豪地说,如果当年没有他萧瑾萧怀瑜,那么如今的天下未必就是萧家的,还说不定是谁家之物。
凭什么他这个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不能坐拥天下?
凭什么是萧玄这个身无寸功的小娃儿坐天下?
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瑾眼神幽深,来到一座偏殿前,推门而入。
偏殿昏暗,冰凉地板上跪了一名剑装男子,双手交叉于身后,似是被无形气机束缚,动弹不得。
萧瑾走到主位上坐下,挥手示意左右退下。
此时的偏殿中只剩下三人,萧瑾,被缚男子,以及一尊如同金身立佛的僧人。
这尊僧人,打扮迥异于中原僧人,裸露了半个臂膀,浑身金光璀璨,好似寺庙中的镀金佛像,不是旁人,正是金刚寺寺主,六面。
至于那位被无形气机所束缚的男子,则是一名剑宗弟子。
在萧瑾围城的当下,位于江都城外的东湖别院仍是一处超然物外的清静之地,一则是因为东湖别院位置偏僻,再就是因为在萧瑾大军踏足江都城外之后,剑宗就调集了大批人手驻扎于此地,不敢说以一己之力抗衡滚滚大军,仅仅是自保坚守却是无虞。
萧瑾图谋整个江南,小小一个东湖别院,对于江南局势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在鬼王宫一再受挫的情形下,萧瑾没有任何威胁东湖别院的举动,甚至东湖别院与江都城内的某种联系,萧瑾也是持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直到进入九月中旬之后,江都城与东湖别院之间的联系骤然紧密起来,每日都有剑宗弟子来往于东湖别院和江都之间,经过鬼王宫的层层上报之后,终于引起了萧瑾的注意,这才授意金刚寺寺主八目亲自擒拿一位剑气凌空堂弟子。
萧瑾端起茶轻抿一口,开口问道:“如何?”
仿若佛像的六面仍是肃立不动,不见嘴唇动弹,却有声音凭空响起,“此人是剑气凌空堂弟子,奉城内吴虞的密令前往东湖别院向张雪瑶禀告关于铲除江都城内‘藤蔓’之事。”
“藤蔓?”萧瑾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淡问道:“什么藤蔓。”
六面说道:“根据萧林传回的消息,徐北游曾经以飞剑向江都传书一封,虽然萧林未能成功阻拦飞剑,但依照他的猜测,此事可能会与徐北游的传书有关。”
萧瑾笑了笑,“徐北游,小道尔,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人有些手段,可尽是些左道诡道,不足为虑。”
萧瑾顿了一下,又是沉吟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孤又何尝不是精于左道诡道?于此一途,倒也不可不防。”
六面缄默不语。
萧瑾陷入沉思。
不知何故,渐渐地,萧瑾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片刻后,萧瑾猛然站起身,跪在他面前的那名剑宗弟子瞬间化作一团血水。
萧瑾喃喃道:“被张雪瑶这娘们给耍了。”
原本正要开口说话的六面听到此言后又立即闭口不言。
萧瑾低声阴沉笑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若是不出本王所料,张雪瑶此刻已是在江都城中,她这是铁了心要跟孤作对了。”
……
江都城内,青锋坊。
新建的剑气凌空堂中,吴虞、李青莲、李神通、张安、宋官官以及十二剑师分左右而立,尽皆默不作声。
很快有一名披着厚重披风的身影走进剑气凌空堂,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堂内上首,这才停下脚步面向众人。
所有人单膝跪地,对来人恭敬施礼道:“参见代宗主。”
来人脱下头上的兜帽,正是剑宗的代宗主张雪瑶。
她环视一周,沉声说道:“南归他已经于帝都城中踏足地仙十八楼境界,自今日起,我不再是剑宗的代宗主,南归也不再是剑宗首徒,而是我剑宗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