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她如今也有地仙十二楼的境界修为,所以知道地仙十八楼之上与地仙十八楼之间仅仅两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除非像当年的上官仙尘那般引动了九天雷劫,然后再由天子剑出手,可是秋叶不同于因为杀戮无数而杀孽缠身的上官仙尘,他出身于道门五派之首的积善派,当年老掌教紫尘同样是出身于积善派,证道飞升时非但没有天雷落下,反而是祥云异彩恭贺,就算秋叶能引下雷劫,最多不过一两重而已,根本无济于事。
  再者说,秋叶手中还有玲珑塔这件号称防御第一的道门重器,虽说杀伐比不上诛仙,但在护主方面却是更胜一筹。
  应该如何杀掉秋叶?
  萧知南实在想不通,于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付诸于口。
  萧玄微笑道:“一个全盛时的秋叶,当然很难杀死,可是一个重伤的秋叶呢?”
  萧知南神情复杂,低声问道:“秋叶重伤?”
  萧玄笑道:“秋叶小觑了公孙仲谋,也小觑了先帝。碧游岛莲花峰一战,秋叶必胜无疑,区别在于秋叶要付出多少代价,正是因为他小觑了公孙仲谋,以至于自己道行受损,不得不闭关弥补道行。按照正常道理而言,他应该闭关至飞升为止,只是因为圜丘坛之事,他不得不提前出关,这是他的旧伤。”
  “然后他又小觑了先帝,在明陵一战中,秋叶花费极大的力气妄图帮助青尘证道飞升,结果却是为先帝做了嫁衣,不但使道门的都天印暂时无法动用,而且还让执掌都天印的秋叶再添新伤,旧伤加新伤,伤上加伤,如今的秋叶,你说杀得杀不得?”
  萧知南眉头一颤,认真思量后说道:“少了都天印,又有旧伤在身,这样的道门掌教的确不再是毫无破绽,只是他具体伤到什么程度,是境界已经摇摇欲坠,还是仅仅有碍于飞升,这两者之间的差距非常之大,若是秋叶伤势严重到近乎坠境,那么我们的确可以借此时机除掉这位掌教真人。只是这位掌教真人明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萧玄轻声感慨道:“秋叶太过自负。”
  萧知南生了一副玲珑心肝,一下子咀嚼出味道,小心翼翼问道:“父皇的意思是秋叶同样是以自身为饵,要引诱父皇离开帝都?”
  萧玄一手扶在栏杆上,另外一手轻轻拍打栏杆,笑道:“我们两人都是鱼饵,也都是水中鱼儿,各自咬住了对方的鱼饵,现在就看谁的力气更大一些,能把对方拖上岸来。”
  萧知南仍旧是难掩忧色,说道:“可是还有一个魏王在旁边虎视眈眈。”
  皇帝陛下平静说道:“魏王能如何?君岛位于八百里洞庭之上,除非魏王的水军能沿着大江逆流而上,否则根本无法到此,而且后军和天机阁在此多年经营,就算是魏王的水军能来到此地,朕也有把握让他们有来无回。”
  父女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一同望向栏外崖下的茫茫洞庭。
  本已经陷入颓势的雨势不知何时又转大起来,大雨落洞庭,使得湖面上彻底变为一片白雾茫茫,就连停靠在崖下的战船也变得隐约难见起来。
  就在此时,在雨雾中有一抹深沉黑色不疾不徐地掠过,然后破开重重雾锁,出现在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的视野中。
  这是一艘雕饰白龙的巨大楼船,比之精锐水师的大型楼船还要大上一倍有余,楼船高有五层,雕梁画栋,皆是道门典故,有天师飞升,有天女下凡,有飞剑伏魔,有道法降妖,在其周围还有数不清的游鱼结队随行,饶是萧知南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祥瑞画面。
  一名年轻道人玉树临风地立在船头,背后负剑,有飘渺出尘的仙人丰姿。道门服饰以紫黑两色为尊,紫色道袍唯有掌教真人和首徒才能穿着,眼前年轻道人就是穿着一身象征大真人身份的黑色广袖道袍,头戴芙蓉冠,此时独立于船头,更显飘飘乎恍若仙人。
  父女二人不谋而合地眯起那双极为相似的眼眸。
  正主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方齐至万石园
  这位年轻道人不是旁人,正是掌教真人的第三位亲传弟子,白云子。同时他也是这次辩难的两人之一。
  白云子的大名不用再过多赘述,执掌天师府,编撰道典,代替师尊主持玉清殿议事,看似年轻,实则是与当今皇帝陛下相差无多的年纪。若是他能赢下这次辩难,那便是天大的功劳,几乎一只脚已经迈过了掌教的门槛,当然,若是他输了,那就是道门天大的罪人,此生与掌教大位彻底无缘。
  这位名声享誉天下的大真人朗声开口道:“道门来访,请见皇帝陛下。”
  早已得到皇帝陛下旨意的战船层层分开,将这艘白龙楼船放进君岛范围。
  与此同时,一艘孤舟也在雨雾中悄然离开君岛,舟上只有寥寥几人,为首者,后军左都督禹匡。
  禹匡身为后军左都督,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在陛下身边护驾,这里有张百岁、赵青等人已经足够,他要做的事情是返回自己的旗舰,指挥整支水军,以防不测。
  朝廷五大禁军,中军驻扎于直隶州、燕州、齐州等地,拱卫帝都;左军驻守西北,抵御草原;右军驻扎东北,防备后建;前军驻守蜀州,镇压南疆,而前军驻守江南,防备的不是前朝遗民或者陆谦余党,而是隔海相望的魏国,所以水军又是重中之重。
  魏国的水军是以当年的羊伯符水师为老底子,在其基础上又几经扩军,若说登陆作战,必然不是大齐的对手,可是海上争锋,仅仅凭借后军一军之力难免力有不逮,故而后军的防御重点放在了内湖交战,若是魏国水军敢于进入大江,凭借在大江两岸的布防,禹匡有信心让后建水军有来无回。
  不过在迎战魏国水军之前,后军这把利剑还要在磨剑石上走一遭。
  距离君岛十余里处的湖面上,水师战船密密麻麻,这艘扁舟在居中的一艘巨大楼船旁边停下,禹匡登上楼船,换下武官公服,换上一身甲胄,扶剑立于船首。
  禹匡环视一周,后军水师气势雄壮,虽然仅仅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但是比起在陈琼手中时改变巨大,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有信心将后军水师打造得堪比魏王的水军。
  只是时间上不允许了。
  禹匡隔着茫茫雨幕望向君岛方向,脸色沉重。
  ……
  白龙楼船高有五层,掌教真人就位于第五层中,此时的五楼中,除了掌教真人之外,还有尘叶这位黑衣掌教,放眼整个道门,也只有尘叶有这个资格与掌教真人相对而坐。
  秋叶看了眼窗外的雨景,又望向尘叶说道:“萧家晚辈想要做什么,不能说路人皆知,但是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从哪来的信心。”
  尘叶缓缓说道:“萧玄终究是萧煜的儿子,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当年的萧煜就是一个喜欢行险之人,萧玄继承了这一点丝毫不让人意外。”
  秋叶轻声说道:“皇帝知道我想要杀他,我也知道皇帝想要杀我。所谓图穷匕见,现在这张卷起的地图已经快要到头,双方都知道在地图的最后是刺客所用的匕首,可是谁也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
  尘叶望着秋叶的面容,心中思绪万千。
  皇帝陛下和掌教真人各有一次先手,掌教真人的先手是邀请皇帝陛下来江都,而皇帝陛下的先手则是将地点从江都转到了八百里洞庭上的君岛。两人各自知道对方的谋划,然后又都各自入局,其中必然都有后手,就是不知道谁的后手更厉害一些。
  秋叶忽然问道:“尘叶,你觉得是匕首刺得更快一些,还是拔剑更快一些?”
  尘叶微微一怔,然后摇头道:“不是匕首,是剑。”
  稍微读过一些史书的人都知道,当年祖龙始皇帝还未一统天下时,燕国曾经委托一位剑仙行刺祖龙,那位剑仙伪装成燕国使者,并将自己所用短剑藏于地图图卷中,意图在为祖龙奉上地图时行刺杀之举,这才有了图穷匕见的典故,只是结果却不怎么好,剑仙最初是想要劫持祖龙使其退还燕国土地,却被祖龙察觉,一击不中,又被殿中之人阻挡,最终被祖龙反手拔剑斩断左腿。身陷绝境的剑仙殊死飞剑,未中,死于祖龙剑下。
  所以尘叶才会说不是匕首,是剑。
  然后他接着说道:“两者相较,自然是短剑更快,不过长剑却能后发制人。”
  “先发制人和后发制人,到底孰优孰劣?”掌教真人望向尘叶,“若是你在萧玄的位置上,你又会如何选择?”
  尘叶认真思量片刻后,回答道:“若是先发不能制人,便会露出破绽,反而会使自己受制于人,如果我是萧玄,我会选择后发制人。”
  秋叶笑道:“其实两者并无甚差别,抛开那些云遮雾绕的话语,说白了就是看谁更厉害一些,就像咱们修士之间斗法,看谁的境界高,法宝多,功法玄妙。”
  尘叶略有忧色道:“当年老掌教在飞升之即以仙人之威对上官仙尘出手,使上官仙尘全身气机逆流,当日萧煜出手时同样是已经证道的仙人,不知掌教师兄的伤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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