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关于仙云的事情,我曾给萧瑾去信一封,萧瑾也已经亲自赔礼。”慕容萱轻声道。
  尘叶冷然道:“仅仅是赔礼就够了?”
  秋叶平静道:“尘叶,圜丘坛之事后,青尘飞升失败,都天印白白搭进去一半的气数,冰尘被萧煜的小千世界磨去三成修为,以至于十八楼境界不稳,已是返回北海冰岛修养,而明尘更是直接身死道消,继崇龙观之后,青景观也名存实亡,至于其他大真人的伤亡,我就不再一一多言了,在这个时候,我要你知道,后院不能起火。”
  尘叶沉声道:“如果不严惩此事的幕后之人,那么日后人人效仿又当如何?之所以会有齐仙云碧游岛遇袭之事,实则就是当年青尘师伯叛宗之事的遗毒影响,甚至师祖整合七脉,也是为我道门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
  “你放肆。”秋叶终于转头瞥了尘叶一眼,语气却仍是不疾不徐,“师祖的功过是非,不应由我们这些晚辈来妄自评定。”
  尘叶稍稍沉默片刻,“那好,我们不提师祖,也不提青尘,只是就当下就事论事,如果不严惩天云、乌云、白云三人,昭示全宗上下,那么我道门威严何在?日后的道门与党争不断的庙堂又有何异?”
  秋叶平静道:“党争其实一直都有,不过在我们道门叫道统之争,从最早上清、玉清、太清的三清之争,到后来各峰之间的七脉之争,再到积善、符篆、丹鼎、占验、经典等五派之争,我们道门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谓党争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就算想要根治,也要讲究时机,讲究分寸,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尘叶低声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秋叶摇头道:“好了,当前最大的事情是应对朝廷,确保江南的稳定,这个时候再去追究天云他们三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尘叶缓缓说道:“方才掌教师兄说过,我道门曾有过三清之争,由此演化而来的是绵延持续近千年的剑道之争,如今占了江都道术坊并驱逐江南道门的不是旁人,正是我道门大敌剑宗,师兄以为应当如何?”
  秋叶反问道:“你想要如何?”
  尘叶说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江南,从剑宗那里讨要一个说法。”
  秋叶沉吟许久,点头道:“也好。”
  得到掌教真人的许可之后,尘叶向后退出几步,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慕容萱忧心忡忡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道门的杜海潺就是个扶不起之辈,丢了祖宗传下来的道术坊又能怨谁,难道你就这样放任尘叶去江南?”
  秋叶笑了笑,“不管杜海潺是否无能,他终究是道门的大真人和江南道门之主,别人不会说他杜海潺如何,而是会直接说我门道门如何,所以此事事关道门颜面,我们终是要做出个回应,我觉得由尘叶来做这个回应就很不错。”
  慕容萱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镇魔殿。
  尘叶踏入大殿,光滑可鉴的黑色地面上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此时的大殿中立着七道身影,俱是地仙境界修士,甚至其中几人已然是地仙十二楼以上的修为。
  尘叶停下脚步后,视线从一众人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镇魔殿排名前十的大执事中,南方鬼帝和转轮王已经身死,太乙救苦天尊受伤,如今只剩下你们七人了。”
  此七人正是刚刚从慎刑司中放出不久的镇魔殿七位大执事,酆都大帝、地藏王、阎罗王、中央鬼帝、东方鬼帝、秦广王、西方鬼帝,当初他们之所以不曾反抗,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殿主尘叶还在,就没人敢把他们如何,所谓的押入慎刑司,说白了也不过是怕他们成为争夺首徒大位的拦路石而让他们暂时离场的手段罢了。
  在诸多大执事中仅次于太乙救苦天尊的酆都大帝上前一步,沉声道:“请殿主示下。”
  尘叶缓缓开口下令。
  “酆都大帝和地藏王你们两人留守镇魔殿。”
  “中央鬼帝、东方鬼帝、西方鬼帝你们三人跟随本座前往江南。”
  “阎罗王你去魏国,将本座的亲笔书信交予魏王。”
  “秦广王,你去见杜海潺,与他商议江南道门重返江都之事。”
  然后尘叶一拂大袖,大步离开镇魔殿。
  第五十五章 徐公子和莲公子
  江都的气候似乎永远都逃脱不了温润二字,在这儿,冬季似乎要比北边短上许多,尤其是进入二月之后,就逐渐不复冬日的凛冽,渐渐暖和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春雨,所谓的杏花微雨便是如此,只是许多初到江南的北地之人通常不喜欢这种气候,只有在早春的时候偶尔会赞叹一下这明媚春日里“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华,紧接着便会生出无穷的厌春之意。
  不过徐北游作为一个在塞外西北生活了二十年的西北人,习惯了塞外的粗砺风沙,反倒是对于江南的温润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点难言的喜欢。
  当西北和东北还在飘洒着零零散散的雪花时,江都已经迎来了承平二十三年的第一场杏花微雨。
  这种微雨,天色虽然阴沉昏暗,但绝不会有黑云压城之势,丝丝缕缕的,细如牛毛,洗去尘埃,使得花草和树叶朗润起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愈发青绿,黑色的瓦片愈发明亮。与此同时,街道也骤然热闹起来,小贩们开始手忙脚乱收拾摊位,街道上那到处可见快步奔走躲雨的行人。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沙沙落下,似乎要给万物都镶上一道白边,水气弥漫,烟雾朦胧。
  细细密密的春雨落在街道上,积起了小小的水洼,还在雨中的人的脚步有些乱了,显得急促起来,不多时后,街道上彻底冷清下来,已经是空无一人。
  啪的一声,有人踩进了一个小水洼中。
  一对男女并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通往城外的长街上,远处雨幕下如黑山般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女子伸手接了些雨丝,似是感觉有趣,嘴角微微勾起,一笑倾城。
  男子撑着伞,将伞倾斜向女子那边,心情一如这场微雨,有着淡淡的惆怅。
  先前在荣华坊时,两名女子之间有过一场小小的交锋,占据了天时、人和的萧知南稍胜只有地利的吴虞一筹,那些女子之间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他无意去深究,真正让徐北游发愁的是今天的这场见面,又要涉及到婆媳之争。
  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室天家,还是升斗小民,都很难逃出这个窠臼,女人相争多半是因为男人的缘故,婆婆和儿媳因为一个男人而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情屡见不鲜,就说当年的林太后和徐皇后这对婆媳,从徐皇后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陛下开始,一直到太后娘娘驾崩,婆媳二人始终处于一种隐隐的敌对状态,至于先帝和皇帝陛下,他们不会不知道此中内情,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自欺欺人地相信天下太平,也无风雨也无晴。
  如今这件事轮到了徐北游的头上,虽然他的父母俱已不在人世,义父韩瑄在发妻早逝之后也未曾续弦再娶,可他还是有一位师母的,于修士宗门而言,师父如父,师母自然如母,这次他带着萧知南返回江都,未尝没有媳妇见公婆的意思。
  张雪瑶和萧知南,一个是前朝卫国的公主,一个是本朝大齐的公主,以前素无交集,不过老辈人之间的恩怨却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张家和萧家之间更是如此,当初徐北游执意要迎娶萧知南这位公主殿下,张雪瑶虽然没有反对,但也谈不上支持,正因如此,徐北游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剑宗号称天下事也是一剑事,可家务事显然不在此列,当年的公孙仲谋连秋叶也不曾畏惧半分,却离开江都二十余载,不是没有理由的。
  徐北游原本还想先去秦姨那里探探口风,然后再去东湖别院,可没想到张雪瑶已经派人传过话来,让他今天就过去,徐北游无奈只能听从,反倒是萧知南对此不以为意,不似徐北游这般进退失据,颇有游刃有余之感。
  两人一路出了江都城,往东湖别院行去。
  来到东湖别院门前,张雪瑶的心腹弟子张云已经等在这儿,她平日里并不插手剑宗内务,只是负责掌管东湖别院,所以地位很是特殊,见到徐北游二人之后先是行礼,然后对萧知南道:“公主殿下,代宗主有请。”
  徐北游问道:“师姐,师母她只请了知南一人?”
  张云道:“回禀少主,代宗主特意嘱咐,只请殿下一人去琉璃阁,还请少主去正堂稍作歇息。”
  徐北游无奈看了萧知南一眼,萧知南却是早有所料,淡淡一笑,示意他且宽心。
  两人进了别院,在影壁处分开,萧知南随着张云往琉璃阁方向行去,而徐北游则是独自一人去往正堂。
  来到正堂,果不其然,莲公子李青莲已经在这里,她见到身上还带着淡淡湿气的徐北游,啧啧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帝婿大人啊,你不在帝都待着,来我们这江都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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