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平日里性情较为清冷的萧知南也终是敌不过女子的矜持和羞涩,大有不敢见人的意思。
徐北游开始起身穿衣,提醒道:“外头开始催了,待会儿我们先要进宫行礼,然后再去父亲那边,下午还要有客人过来。”
萧知南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故意装作没听见。
不一会儿的功夫,徐北游已经收拾完毕,没穿昨天的大红吉服,而是换上一身石青色常服,伏身凑近萧知南,打趣道:“你是不是身子乏了?要不我就跟外头说公主殿下今天身体不适?”
饶是萧知南也被彻底羞红了脸,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嗔怪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徐北游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是啊,小道可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萧知南刚想说话,徐北游猛地勾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缩回到被子里去,四目对视,这次她没有从徐北游的眼中再看到彷徨、茫然、无措等复杂情愫,只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坚定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让徐北游从丹霞寨到中都、巨鹿城、辽州、碧游岛,再到江南、江都,最终到今日的帝都,赴万里长途,奋然无悔。也让萧知南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走过的五岳,威武不能使其移,坚忍不可夺其志。
萧知南猛然回想起两人在丹霞寨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棵在她眼中的茁茁青木会在两年之后就已成材,虽然还没到参天大树的程度,但已经足以为她遮风避雨,庇护出一方安宁。
徐北游低下头去,能清晰感受到萧知南的羞涩,不过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退缩,而是闭上眼睛,任由徐北游施为,整个人微微颤动,就像一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桃花。
经过片刻的僵硬和不自然之后,两人迅速柔和下来,如同一点朱墨落在宣纸上,渐渐消融、扩散,最终交融为一体,两人越来越近,环抱的双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去。
这一刻,没有什么心如磐石不动的徐公子,也没有智珠在握的公主殿下,只有一对各自沉醉于对方之间的年轻男女。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萧知南满脸红晕,有气无力道:“登徒子。”
徐北游轻笑道:“已经拜堂成亲,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管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哪来登徒子之说?”
萧知南无言以对,只能撇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徐北游笑了笑,轻轻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殿下,为夫侍奉你更衣。
萧知南没有拒绝。
徐北游起身拿过昨晚就已经备好的公主常服。
萧知南闭上双眼,伸出一双如玉凝脂的手臂,嘴角微微勾起。
徐北游眼神温柔。
立业之后再成家。
人生前三十年,已无遗憾。
第六十六章 一个命字叩不叩
公主大婚之后,时间飞快地向年关迈进。
在年关之前,一场磅礴大雪悄然而至,已经不仅仅是给帝都城披上一身素白貂裘,简直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帝都城中人人换上厚重冬衣,权贵穿裘披貂,普通百姓们穿棉衣棉袍,难免身材臃肿,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显示家底,只有一身棉袍的寻常寒门士子再难摆出士子风流的姿态,反倒是世家子弟,可以披裘围炉,温酒赏雪,道不尽的潇洒自在。
帝婿府中,徐北游正在屋内苦读守仁先生的心学,萧知南坐在门外廊下的一把椅子上,望着廊外漫天风雪中的小小身影。
十位年轻俊彦,徐北游一人挑了八个,唯一幸免之人自然是他的小姨子萧元婴,就在不久之前,萧元婴也踏足了地仙境界,此时在雪中走拳,堪称是气势磅礴。
萧元婴仍是身着青鸾大袄,脚上同色锦靴,头上双包子头,按照拳谱一板一眼地走拳,若是让一个寻常人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会觉得是一套花架子,但换成一位登堂入室的武夫,就能看出这一拳一式中所蕴含的莫大威势,堪称是崩山裂石也为不过。
起初,萧元婴走拳极慢,几乎就如垂垂老矣之人练拳,但接下来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呼啸起风,以至于坐在廊下的萧知南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萧元婴的拳势猛然一停,左脚往下狠狠一踩。落脚处没有丝毫异样,但漫天大雪却是骤然凝滞了一下。
晃膀撞天倒,跺地震九州。
萧元婴没有动用气机,只是单凭自身体魄,全身上下散发着几如实质的血气,每一个动作,都带出呼啸风声,每一拳打出都蕴含诸般劲道吞吐震荡,扯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如同一道道通天气柱吸附于身体百窍之上。
萧元婴深吸一口气,周身关节轰然炸响,骨膜如同重鼓轰然作响,声音如洪钟大吕,脊柱蜿蜒扭动,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一条孽龙藏于她的背后翻滚。
血气直冲霄汉,四周落下的雪花飘摇不定。
这具体魄已经超过了寻常武道修士的体魄,甚至还超过了佛门金身,恐怕只有道门的无垢之身能与之媲美。
这便是萧氏独有的不漏之身。
萧元婴继续走拳,招式还是同样的招式,套路还是同样的套路,但是气势中却已经看不出半分花架子的味道,一人出拳如同万人一同出拳,一人踏步如同万人一同踏步,一人之势如同千军万马,拳势笼罩整个院子,拳意直冲云霄。
最令人惊异的是,在如此狂暴威势之下,萧元婴脚下的地面竟然是丝毫无损,可见她对于拳意的控制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这样的拳意几乎能与徐北游的剑二十六御微一剑相提并论。
御微一拳,以小破大,以点破面之拳。
一套拳打完,因为周围天地元气被拳劲完全蒸腾的缘故,萧元婴周身出现了白色雾气升腾的奇异景象。
这幅奇异景象一直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待到白雾完全散去,徐北游握着一卷书从屋内走出,笑道:“好厉害的拳意,不愧是不输我剑宗剑三十六的不传之秘。”
萧元婴静静呼吸吐纳,没有搭理他。
徐北游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伸手接了片雪花,然后转头望向一直安静坐着的萧知南,问道:“知南,听说陛下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将齐王殿下封为皇储?”
萧知南轻声道:“我听哥哥说起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徐北游点了点头,转而望向院中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
萧知南起身走下台阶,用脚尖在雪地上写下一个“命”字。
徐北游问道:“一个命字,有说法?”
萧知南说道:“命字,便是人一叩,若是跪下了,也就是认命了,你说我们认命,还是不认命?”
徐北游没有任何犹豫,摇头道:“不认命。”
萧知南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徐北游沉声道:“我要搏上一搏。”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说道:“站在陛下这边。”
萧知南没有问他要怎么搏一搏,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落雪不停,那个“命”字很快就被大雪遮蔽。
萧元婴来到萧知南的身边,同样是默不作声。
在帝婿府外不远处的小巷中,一辆寻常马车停下,车厢中坐着一名带刀老者、一名绝美的华服“女子”,和一名身披黑纱的女子。
带刀老者轻轻说道:“当年我派人袭杀蓝玉失败,事后蓝玉给我三句评语,说我得志而猖狂,为祸取死之道;不知慎独之意,为祸取死之道;跋扈骄横,亦是为祸取死之道;如此三大为祸取死之道,便是姐姐纯纯爱护之心,又能保我到几时?便是姐夫胸怀山河之广,又能容我到几时?结果呢?萧煜只是通过大都督府下了一道谕旨将我平调回中都,然后增补禄时行为大军左都督,至于其他,并未过多追究,甚至一甲子过去了,我仍旧是好好的。”
老者姓林,单名一个寒字,字冷乾。
跟在他身旁的华服“女子”不是女子,而是男生女相的慕容玄阴。
林寒面无表情道:“当时,蓝玉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心中一定留有芥蒂,再加上如今蓝党的形势一日比一日危急,这位蓝相爷也快要穷途末路了,不过还需要我们添一把火,才能让他彻底烧灼起来。”
慕容玄阴道:“想要撬动蓝玉,就只能由韩瑄出手,若想要激怒韩瑄,那么就先让徐北游去死?”
林寒脸色平静,点了点头。
慕容玄阴点点头,又是叹息一声。
林寒道:“我知道你与此人有些香火情分,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亲自出手,只求能办的干净利落,不要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和布局。”
慕容玄阴看了眼身旁的黑纱女子。
这位名震江北的地仙大高手轻声说道:“请教主吩咐。”
慕容玄阴笑道:“你在江都的时候与徐北游有过一些交情,借着这份交情,找个时间与徐北游见上一面,能够摆一出鸿门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