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萧知南轻轻嗯了一声。
徐北游轻声道:“到时候你也去,就这么说定了。”
萧知南转头看了眼近在迟尺的通灵台,提议道:“上去看看?”
徐北游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上白玉台阶,这座通灵台通体以白玉建成,洁白无瑕,又如缟素,除了建得极高之外,并无其他奇异之处,更无太多花哨雕琢,整体而言,以素雅简朴四字便能概括,想来也是,此地本是萧皇吊唁先母所在,自是理应如此。
就快要成为夫妻的两人慢慢拾阶而上,徐北游说道:“我先前听齐王说起过,站在这座通灵台上可以眺望梅山盛陵,也不知是真是假。”
萧知南笑道:“是真的,我听姑姑说起过,皇祖父在世时,每个月都要来这儿一次,然后独自一人站上半个时辰。”
徐北游问道:“听说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极好。”
萧知南嗯了一声,“当年之所以传出武祖皇帝与皇祖父不和的说法,也是与太皇太后有关。”
两人不再说话,专心向上攀登。
终于登顶之后,只觉天清地明,视野极佳,有心旷神怡之感。
通灵台上没有旁人,萧知南望向盛陵方向,说道:“当今诸位藩王中,除了身份最为特殊的哥哥,以辽王牧棠之最为兵强马壮,父皇将灵武郡王萧摩诃安置在巨鹿城中,未尝没有监视牧棠之的意思,至于燕王萧隶,看似没有兵权,甚至有些无关紧要,其实是用以制衡齐州的一招妙棋。”
“齐州?”徐北游皱眉道:“陛下有意防范齐王?”
萧知南收回视线,平静道:“帝王心术。”
徐北游忍不住叹息一声,“再怎么看上去其乐融融,也终究还是帝王家。”
萧知南轻声道:“包括我哥在内的六位藩王,可以共事,但不可交心,他们这些人从小耳濡目染,已经把权谋算计刻到了骨子里,改不掉的。”
徐北游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有所计较,其实父亲早就说过,在诸位实权亲王之中,燕王萧隶私心最重,齐王萧白心气最高,辽王牧棠之则最是心思阴沉难测。”
萧知南若有所指道:“当日在秋实居时,萧隶有句话说的很对。”
她伸出手在身前虚写了两个字。
大新。
……
帝都城外的一条普通驿路旁边,有一座卖面的小摊子,量大实惠,生意还算不错,不少来往行人都会在这儿停一停,歇一歇脚,吃一碗面。
此时的摊子里坐着一名中年儒生,正埋头吃着一碗卧了两个荷包蛋的阳春面。
一骑自驿路上行来,在摊子前翻身下马,径直来到儒生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儒生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问道:“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来人解下腰间的长刀拍在桌面上,平静道:“我千里迢迢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一碗面。”
儒生吃着荷包蛋,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百万里草原,如今草原上白灾愈演愈烈,各部损失惨重,各大台吉群情激奋,就算是堂堂草原汗王也快要弹压不下,可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准备好,若是贸然动手,必然是个惨败的下场。”
来人冷笑道:“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你在这儿说风凉话,感情死的不是你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草原上的台吉是中原的武将?哪怕手握兵权也不敢轻易谋反,那些自诩为草原雄鹰的家伙,可尽是些豺狼心性,说反也就反了,到时候要是先窝里斗起来,你的一番谋划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儒生放下筷子,微微摇头,笑道:“这件事我已经交付慕容玄阴去办,他从徐北游手中的拿来了半条海璐,在江南和魏国购得粮食之后,从海路运往后建,然后再由后建转道前往巨鹿城,最后从秀龙草原秘密送入草原,这样便能缓解草原上的燃眉之急。”
来人脸上的神情稍缓,不过还是重重哼了一声。
儒生将面前的面碗推到一旁,笑道:“当然,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草原上的白灾还要持续个十几年,然后才有转暖的可能,所以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先不说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就算是有,如此大的动作,时日一久也必然会惊动大齐朝廷。”
来人沉声问道:“你的谋划到底还需要多久?”
中年儒生眯起眼眸,“快则一年,慢则三年。”
来人沉默许久,缓缓道:“也罢,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儒生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笃笃笃笃。
第三十八章 雪中两女子而言
立冬之后不久,又是一场鹅毛大雪,给帝都城裹上一层银装,如最顶尖的华贵白狐裘,愈发显现雍容之态。
立冬之后的大事,便是韩阁老正式行纳采之礼,按照百姓们的话来说,就是定下了这门亲事,若无意外,那位徐公子成为第三位帝婿的事情不再是捕风捉影,而是已经板上钉钉,最晚今年年底,两人就要成婚,按照大齐律制,公主爵位等同于亲王,帝婿则大致相当于侯爵,不过因为前两位帝婿的身份太过特殊,所以也从未有人把这个放在心上,直到徐北游这里,帝婿的各种规格品级才被礼部官员重新提起。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几位年轻俊彦陆续进京,有“卧虎”赵廷湖,也有“潜龙”齐仙云,还有道门掌教真人的第十一位弟子凌云,先前凌云与“幼麒”徐北游大战一场,连破三境,踏足地仙三重楼的境界,被人视作不亚于齐仙云的道门扛鼎大材,一时间名声大噪,所以这次掌教真人的两名亲徒入京尤为引人注目。
当两人并肩行走在帝都御道上时,凡是见到他们的人,都要赞声好一对神仙眷侣,男子有侠气,女子有仙气,相得益彰,以至于众人都忽视了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道姑,小道姑应该是第一次到帝都城,有些怯生生的,当她听到那个铺天盖地的消息时,轻轻垂下了眼帘,神情黯然。
在这三位之后,又陆续有佛门弟子金蝉和玄教弟子颜如玉入京,俱是登上了天机榜的俊秀人物。
大家伙在看热闹的时候,也暗自期盼着那位江都徐公子露面,听说他只是在秋台与一些官家子弟斗了一场,对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来说,那怎么能够过瘾,还要与这些真正的宗门俊秀斗法一通,这才够精彩过瘾。
可惜那位徐公子似乎因为忙于婚事的缘故,始终没有露面。
因为皇帝陛下对于这次婚事极为重视的缘故,所以各衙门都应声而动,男方这边自然也不能清闲,即便上头有韩瑄顶着,徐北游这两天也被诸般琐事缠身,一直往返于各大衙门中,先去礼部,在一位右侍郎的陪同下熟悉各种规矩并且演礼,又到宗人府听赵王萧奇的面授机宜,再到司礼监面见掌印太监张百岁和首席秉笔张保,在秉笔太监陈知锦的陪同下去了巾帽局,再从巾帽局去了针工局,直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徐北游走出那座巍巍皇城,然后在白玉广场上见到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他停下脚步,轻轻叹息一声。
齐仙云和知云。
他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齐仙云,但是从她的神态和装容上能推测出来其身份,对于这位传言中是谪仙大材的道门骄女,他也算是闻名已久,且久仰大名。
其实徐北游一直都对这名女子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不但与萧知南并肩齐名,被誉为道门中的“公主”,甚至还传出了女子掌教的传言。
不过从第一眼所见的面相上来看,这位女子似乎不是功名之心很重之人。
就在徐北游打量萧知南的时候,齐仙云和知云也在打量徐北游。
锦袍玉带,皂靴金冠。
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若不是那一头扎眼的白发和腰间的佩剑,那便是一个典型的帝都公子。
与当初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时截然不同的徐北游。
齐仙云脸色冷漠,知云却是眼神复杂。
徐北游双手交叠相握,置于身前,脸上浮现起淡淡笑容,望向知云,“好久不见。”
知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齐仙云伸手拦住。
知云脸色黯然,双手下意识地捏着衣角,退回到齐仙云的身后。
没有太多心机城府的小道姑,还不太会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齐仙云冷冷道:“徐北游。”
徐北游嗯了一声,视线转到眼前女子身上,“齐仙云。”
齐仙云向前走出几步,在距离徐北游大约丈余距离的地方停下,脸色愈发冷漠,“徐北游,你还记得我这位师妹吗?”
徐北游抿了抿嘴唇,比起以前不再那么清瘦的脸庞上,既没有身为江都徐公子的阴沉,也没有马上就要成婚的意气风发,更没有杀人时的冷厉,很平静,如水一般,然后他说了两个字,“记得。”
齐仙云冷笑一声,“亏你还记得,我还当你真是绝情绝性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