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如今帝都城里也多少知道这位宰相公子的底细,此人姓徐,名北游,字南归,人称江都徐公子,是江南那边很有势力的宗门子弟,师从剑宗宗主公孙仲谋,如今已是剑宗首徒,听说他不过弱冠之龄便已经踏足地仙境界,与玄教教主慕容玄阴、后军都督禹匡等人交好,曾经设计诱杀昆山宗主张召奴,甚至还将道术坊也纳入自己的囊中,说他在江都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还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不仅仅是端木家的公子在江南铩羽而归,前不久西河郡王徐仪也去了一趟江都,帝都徐公子遇到了江都徐公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同样没讨得好去。
  这个消息传回帝都之后,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帝都的大纨绔们本就排外,素来不把外地官宦子弟和世家子弟放在眼中,端木玉和徐仪又是其中头面人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让许多帝都公子感觉脸上无光,好几个和徐仪分量差不多的人物都想会一会这位江都徐公子,只是没有十足把握而迟迟未能付诸于行。
  如今又传出这个外地佬要迎娶公主殿下的消息,可算是彻底炸了锅,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用多言,虽说“陪太子读书”和“做公主驸马”历来被视作两大苦事,但其中也藏着泼天的富贵,而且公主殿下又是一副不输天人的姿容,所以不少帝都公子还是存着“知难而上”的心思。若是被端木玉娶回家那也就罢了,还能安慰自己家世不如人,好歹肥水没流外人田,哪成想被一个外地佬半路截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在江都翻云覆雨,斗不过你,我们认了,不过你要来帝都,那我们可就要好好计较计较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条过江龙能斗得过我们这些从出生起就盘踞在此的地头蛇?
  诸多帝都贵公子不信,不过有个人信。
  萧知南相信那个从西北走出来的年轻人,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可以完胜这些生来富贵的同龄人。
  深秋时节,公主府花园中的菊花开得正盛,其中不乏各地进贡上来的珍品,各种颜色争奇斗艳,倒是让这儿瞧不出这是万物凋零的秋天,更像是百花盛开的春日,这几日萧知南都躲在自己府中,没有出门半步,而大半时光又是在花园的凉亭中望着这些菊花怔然出神。
  今天八月二十,是徐北游前往小丘陵的日子,同时今日的公主府中也迎来了一位贵客。
  亭外菊花,亭内是两位公主殿下,一位是长公主殿下,一位是公主殿下,若再加上那位久居后建的大长公主殿下,大齐仅有的三位公主便算是凑齐了。
  萧羽衣的消息很灵通,很快就知道了萧知南的事情,所以今天特意登门,来看看自己这个侄女儿。
  萧知南何等聪慧,自然明白自己姑姑的来意,主动开口道:“姑姑,八月十五中秋宴的时候,父皇曾经召见过我,说给我择了一门亲事,问我意下如何。”
  “是韩瑄家的公子?”萧羽衣端起茶杯,轻轻吹散升腾的热气。
  萧知南笑容含蓄,点头道:“的确是徐南归,看来韩阁老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让父皇如此痛快地下定了决心,这比我预料中的日子实在早了太多,我本以为父皇要见过南归本人之后才会做出决断。”
  她的笑容有点发苦:“虽说父皇曾经问我意下如何,但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就这样将自己的女儿交出去了?我有点措手不及。”
  萧羽衣轻啜了一口茶,“皇帝就是这样,他们不会管你如何想,他们也不会考虑你喜不喜欢,他们只会考虑自己如何想,自己喜不喜欢,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想做皇帝。”
  萧知南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姑姑这个说法……还真是一针见血。”
  萧羽衣平淡道:“这道理你早就该想明白的,进了那座皇城,坐上那把椅子,就不是人了,而是神了。”
  萧知南叹息道:“知易行难。”
  萧知南喃喃道:“不过也怨不得父皇,说到底还是我自己选的,只是不知这次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萧羽衣柔声道:“我本来不想说的,不过看你这患得患失的样子,还是说出来好了,夫妻相处之道,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我这个做长辈的虽说在这方面也不尽如人意,但好歹比你强上一些,要知道这男人,无论是权倾天下,还是籍籍无名,老的少的,英雄狗熊,都有一股孩子气,有时候你管得严了,不想让他怎么样,他偏要怎么样,跟你唱对台戏,母后厉害吧?当年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妒妇,可到头来还是没能管住父皇,让他封了一位皇贵妃,当然,也不能太由着他的性子来,要不然他便当你是个好说话的,整日在外头沾花惹草,没了安生日子。”
  萧知南脸色微红,没想到会从姑姑嘴里说出一番御夫之术,先前的惶恐消散不少,多了几分女子待嫁时该有的羞涩。
  萧知南红着脸低头喝茶,萧羽衣也没打趣她,只是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这些话本该是那位弟媳妇来说,可她们母女两人却是天生不和,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由自己来说。
  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平时若是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说,千万不可在人前给他摆脸色,不然他即使脸上不说,心底也要着恼,要是心里有了疙瘩,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再者说了,夫妻之间又哪有什么对错可言,要么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总得有个退一步的,对于咱们女子而言,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柔未必是弱,退也未必是输,有些时候大可以退为进。”
  这些话虽然听着朴实无奇,可都是一代代女子总结下来的金玉良言,萧知南不断点头,表示记下。
  “那位徐家公子既然是韩阁老和公孙仲谋亲自教导出来的,想来不会差了,你们也不算是盲婚哑嫁,又在帝都跟前,怕什么呢?”
  萧羽衣宠溺地揉了揉萧知南的脑袋,轻声道:“跟那位徐公子成亲之后,好好地过日子,千万别走姑姑的老路。”
  第七十九章 过江龙和地头蛇
  帝都废除坊市制度之后,分为皇城、内城、外城,以中轴线为界,呈对称之势。
  皇城正门是为承天门,寓“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出承天门之后是一三面环墙的巨大白玉广场,广场最南端又有一门,此门又称“皇城第一门”,是为国门象征,在大郑朝时称大郑门,大齐立国之后改称大齐门,刚好处在这条中轴线上,此门等闲人不可经过,唯有国之大典时,皇帝銮驾会从此门经过,至于皇后,也只有大婚时才能从此门进入皇城。
  大齐门作为“国门”,气势恢宏,南向五槛正中三阙,单檐歇山,飞檐重脊玄色瓦顶,门两侧左右有石狮、下马碑各一,门前即是御路,御路左为“天街”,形似棋盘,有“帝王富贵一局棋,终有聚散时败时”之寓意,御路右为“千步廊”,因为左右各有东西向廊坊一百一十间而得名。
  千步廊之外环绕高达两丈的宫墙,墙外两侧集中了朝廷的大部分衙门,东墙外是吏部、礼部、户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西墙外为大都督府、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等衙门,暗卫府则在大齐门以内,承天门以外,与六部衙门有一门之隔。
  从千步廊往西,大约三十里左右的距离,有一座楼,绵延里数之长,足足占据了一整条街巷之地。
  不过楼虽大,却无吵闹喧嚣,清幽典雅如名仕府邸,带出一股宁静古拙之意。
  这里叫做秋台,是帝都城中一等一的销金窟,素有“十里秦淮不如秋台一楼”之称。
  当然,这里既然占地如此之大,就不会全都是烟花营生,许多王孙公子宴客也多半会选在此处,若携带有女眷,那绝对比佛门之地还要干净。
  秋台楼楼相连,楼楼相套,曲径通幽,徐仪坐在一处专门用来宴饮的二层楼中,临窗望去,刚好可以看到与前楼相连的小径,此时有端着托盘的侍女进进出出,仪态端正,步履轻盈,赏心悦目。
  只是徐仪无暇去欣赏这些,今天他之所以来这儿,是为了等一个人,只是那人却迟迟未到,让他等得有些心焦。
  徐仪从怀中取出一块怀表,看了眼时辰,刚好午时正,心底琢磨着也该到了。
  两家是世交,那人与他算是发小,交情格外不俗,其祖父虽说因为某些陈年旧事而官场失意,但最为鼎盛时距离大都督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在军中旧部无数,根基深厚。后来那小子在父辈的意思下进入军伍中攀爬,有家族余荫,一路顺风顺水,三年前又跟着大都督魏禁去了南疆,收获战功无数,如今已经是掌兵三千的从三品统领,算是实打实的年轻才俊。
  徐仪不由回忆起他们两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他们可算是这京中一霸,才十三岁就去逛楼子,没少因为争风吃醋带着家仆亲兵与其他帝都纨绔大打出手,曾经还不自量力地惹上了萧白,被萧白打得鼻青脸肿,这些荒唐事一直到那小子去了军中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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