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女人的恩怨,那可是谁也掰扯不清的事情,若是这些女子的身份不凡,就更让人生出许多无端猜测。
  秦穆绵这些女子之间的恩怨,绵延了整个十年逐鹿,再加上这些女子的家世门第和丈夫都是世间的顶尖人物,所以更显传奇,于世间流传甚广。
  总得来说,这些女子可以分为两派,一派以大齐太后林银屏和道门掌教夫人慕容萱为首,另一派则是以秦穆绵和张雪瑶为首。
  女子的恩怨多半是因男子而起,这些女子也难以免俗,比如说张雪瑶与秋叶的婚约,秦穆绵与萧煜的情缘,皆是如此。
  徐北游对此也有所耳闻,只是碍于长者讳,不好相问过多。
  秦穆绵今天还是提着那个碧玉葫芦,边走边喝,醺醺然道:“我与林银屏之所以结怨,说到底还是为了争一个男人,算不上什么光彩事,最后是林银屏赢了,到此算是告一段落。至于我为什么跟慕容萱结怨,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徐北游看了眼秦穆绵手中的碧玉葫芦,有点羡慕,这可是个好东西,与他身后剑匣一般,都有藏须弥于芥子的神异,不知装了多少酒,这一路上看秦姨喝了许久也没有见底的迹象。
  秦穆绵有点不雅地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浓郁酒气,将碧玉葫芦塞好后重新挂在腰间,说道:“我不知生身父母是谁,自小就被玄教大长老带到大白山青冥宫修行,在十八岁那年成为所谓的玄教圣女,听着叫圣女,似乎很厉害是不是?对于普通玄教弟子来说,这个所谓的圣女的确很高不可攀,可对于那些长老来说,其实就是下任教主的小妾。慕容萱呢,她出身慕容世家,她爹慕容渊是慕容燕的异母兄长,也是慕容家的当代家主,家世比我不知高出多少,自小被送入佛门带发修行,优哉游哉。无论怎么看,我们两个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徐北游心中恍然,难怪这位秦姨后来叛出了玄教,宁可去寄人篱下活也不愿做那个什么圣女。同时他也没想到,秦穆绵的境遇竟然与自己差不多,都是不知父母是谁的可怜之人。
  徐北游不禁在心底暗自猜测,难道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所以秦姨才会与自己说这么多心里话?
  秦穆绵自顾自说道:“后来有好事之人排出了所谓的四大美女,分别是慕容萱、我、张雪瑶、林银屏,单以相貌而论,我们四人未必是天下无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四人身份不凡,慕容萱是慕容家嫡女,张雪瑶是张家嫡女,林银屏更了不得,即是草原汗王的女儿,还是大郑皇帝钦封的公主,我是四人中身份最低的,勉强算是个凑数的吧。”
  徐北游突然笑了笑,望向这位平日里比师母更像是高阀女子出身的秦姨,轻声道:“当年我初见萧知南时,她说过一句史书中的话语,让我一直铭记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穆绵又从腰上摘下碧玉葫芦喝了口酒。
  徐北游道:“秦姨,平心而论,你我是一路人,早年吃苦,中年劳碌,还不是为了一个晚年安逸?那些陈年旧事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再使其扰乱心神?”
  秦穆绵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因为后建灭去大楚的缘故,出身于后建的玄教又被骂作是魔教,当时我经常会被与慕容萱相提并论,一个是佛门仙子,一个是魔教妖女,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对于慕容萱自然多有溢美之词,而我则多半都是贬损话语,说我什么勾引男人采阳补阴,难听得很。”
  徐北游轻声道:“秦姨何必与那些宵小之辈一般见识。”
  秦穆绵喃喃道:“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年轻气盛,又谈何容易。”
  徐北游不再说话。
  秦穆绵平静道:“后来慕容萱因为某事去了一次大梁城,我们两人狭路相逢,本就心存怨气,又话不投机,终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说到底她瞧不上我这个世人口中的妖女,我也看不上她那个假清高的姿态,这个梁子便结下了,再后来,她跟张雪瑶因为一个秋叶闹翻,而我又与林银屏因为一个萧煜而互相视为仇寇,再加上张雪瑶在大雪山上差点杀了林银屏而结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便理所当然地分为两派,因为各自立场,乃至于她们三人丈夫的立场,互相争斗纠缠,一直持续到如今当下。”
  徐北游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难怪说女人记仇,其实到了现在,这几名女子之间早已不再是为了当年那点起因,只是成见已深,难以挽回。
  他忽然觉得秦穆绵有点可怜。
  另外三名女子,不管如何都已经有了个归宿,只有她孤身一人,至于那个所谓太妃称号,对于她来说,也许羞辱意味更重,不提也罢。
  此时的秦穆绵已经醉了五六分,双眼渐显迷离,轻声道:“小北游,你这次北上帝都是想迎娶萧玄的女儿萧知南,虽然她是林银屏的孙女,但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不管你喜不喜欢她,既然你决定娶她为妻,都要担当起自己的那份责任,不要让她走我们这些人的老路。”
  第七十二章 西去东来巨鹿城
  草原再往东南,后建之西南,位于中原、后建、草原三者交汇处,有一座古军镇,名唤巨鹿,若从高空俯瞰去,巨鹿城刚好与中都、北都构成一个好似是枪头的三角,巨鹿城刚好处在枪尖的位置上,直指后建草原。
  此地原本是大楚朝的都护府所在,后来大楚倾颓,后建铁骑南下入关,生生踏遍了大半个中原,处在最前端的巨鹿城自然没能幸免,成为最先失陷的地方,经历战火的巨鹿城就此荒废,即便后来大郑太祖皇帝立国,大郑也只是收复了北都后便驻足不前,巨鹿城宛若一颗弃子,变成三家谁也不管的地方,使得无数流民、江洋大盗、甚至是争权失败的权贵,以及叛出宗门的修士、散修涌入其中,河水泥沙俱下,鱼龙混杂,造就了一座充斥着混乱和杀戮的法外之城。
  此处的混乱境况一直持续到萧皇北伐后建,萧皇与大将军慕容燕想约在巨鹿城集结大军,顺手将城内的污泥浊水涤荡一空,后来大齐立国,萧皇将巨鹿城封给灵武郡王萧疏,萧疏死后,又由萧摩诃接掌。
  萧摩诃成为新任灵武郡王之后,巨鹿城逐渐由一座军镇转变为一座连接中原、草原和后建的枢纽之地,无数商队从此处经过、停留、交易,使得巨鹿城有了“塞外江南”之称,以繁荣富足而论,虽说还比不上江都,但足以媲美江陵等地。
  能够独掌一地,而且还是如此重要一地,在诸多郡王中实属罕见,由此也能看出萧摩诃如今可谓是简在帝心,只不过这两年萧摩诃开始略显老态,下任郡王的事情也不得不摆到桌面上来了。
  在此事上能够一锤定音的自然是皇帝陛下,不过在没有特殊情况下,陛下不会轻易插手宗室藩王的家务事,所以还是要看萧摩诃本人的意思。
  萧摩诃有两子两女,两个女儿俱是封为县主且已经出嫁,而长子萧世廉则在数年之前病死,只剩下一位幼子萧世略,所以在两年前,萧摩诃正式上书朝廷,请立次子萧世略,朝廷恩准,赐下冕服、印信、诏书,册立萧世略为郡王世子,等同国公爵。
  萧世略其人,按照辈分来算,与梁武郡王萧去疾同辈,其祖父萧疏与萧去疾祖父萧公鱼同为宗室重臣,两人交情深厚,在太平二十年的那场蓝韩党争中,便是萧疏与萧公鱼联手镇压了韩雄、唐春雨等人,被视作太后林银屏的左膀右臂,只是到了萧世略这一辈,一个久居中原,一个久居塞外,已经是交情淡薄。
  虽然还是秋日,但因为巨鹿城地处塞外的缘故,一场婉约小雪柔柔怯怯地不期而至,给这座古军镇涂抹上一层淡妆,让这位“迟暮老人”不再那么棱角分明,略显柔和数分。
  以前的巨鹿城不讲规矩,萧家占据此地后给它订立下了规矩,无论你是草原人,还是后建人,只要进了巨鹿城,都要守我巨鹿城的规矩。
  乱世用重典,在巨鹿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尤应如此,经过两代灵武郡王的完善,巨鹿城的刑法比起大齐朝廷的刑法要严苛数倍,曾经有人统计过,在巨鹿城的刑法中,一个“死”字足足出现了十七次之多,换句话来说,除非你有镇魔殿殿主或是剑宗宗主的实力,否则不守规矩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放眼如今的巨鹿城,能不守规矩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本代灵武郡王萧摩诃,再有一个就是郡王世子萧世略。
  眼看着萧世略成为第三代灵武郡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位世子殿下的权势也一日大过一日,蓄养门客、私军只是等闲,还与朝中权贵多有交集,数次跟随父亲进京,长袖善舞,在一众宗室子弟中很是出彩,而且有传言说这位郡王世子与暗卫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的公子相交甚笃,私下里以兄弟相称。
  只是随着端木睿晟失宠之势初显,萧世略也已经开始逐渐疏远端木玉,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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