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最终来到一座偏僻之极的大殿前,殿门紧闭,其内隐隐有腐臭之气传出。
  燕莺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按在殿门上往前一推,竟是没有推动,她一咬银牙,拔出剑来狠狠一劈,整个殿门立刻四分五裂。
  燕莺往里一望,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只觉腹内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忍不住吐了出来,最后甚至连苦水也要吐出来。
  只见殿内几乎是修罗场一般,只见无数僧人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一排排,一列列,一层层,就像是被宰杀后的猪羊。
  燕莺扶着门框,浑身瘫软,竭力向外挪去,她终于知道为何满寺不见一个僧人,原来这些僧人早就被屠戮一空。
  过了许久,燕莺感觉稍好一些,深呼吸了几次后,再度转头向殿内望去,只见殿内大约有百余具尸体,被分成五列、五排、四层摆放,有的僧人是死于利器,血肉模糊,也有的僧人死于羽箭,一击毙命,但大多数僧人却是神态安详,身上不见伤痕,而且身着中衣,似是在睡梦中就被人用毒夺去了性命。
  燕莺的心缓缓下沉,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握住,越来越紧,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是谁杀了这些僧人,也不知道是仇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她知道罗盘明白无误地指向这里,若是林朗逃入此地躲避时,恰好遇到了那些杀人之人,不幸被牵连其中,那可让她怎么办?
  燕莺不知从何处来了胆气,强忍着恶心去一具具地分辨那些尸体,当看到那张仍是沾有血迹的年轻面孔时,她顿时如遭雷击。
  这张很是英俊的面庞上满是可怖神情,仿佛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令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惊骇欲绝。
  而在这些已经彻底凝固的表情中,似乎还有那么一抹不甘。
  也是,从草原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先是费尽心思混入天机阁中,又是蛰伏多年,好不容易得手之后,躲过了天机阁的衔尾追杀,眼看着胜利在望,却在最后关头栽了跟头,而且还是被殃及池鱼,他又岂能甘心。
  不过再如何不甘心,也敌不过一句世事无常。
  燕莺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情郎的尸体许久,竟是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将尸体从一众尸体堆里拉了出来,用袖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揽到怀中,喃喃轻语道:“林郎,我终于找到了你了,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林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累了?那你就先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去塞外草原,纵马放牧,到时候我要你教我吹笛子,弹琴,拉马头琴,这都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可不许反悔。”
  “对了,你还答应过要娶我,要让我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女子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一柄雪亮的绣春刀刺穿了女子的胸膛,透胸而出的血红刀尖上不断有鲜血滴落,女子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大口鲜血涌出。
  一名身着僧衣的暗卫不知何时出现在燕莺的身后,手中握着刀柄,脸色漠然。
  燕莺没有回头,只是竭力将林朗的头颅抱在怀中,手指轻轻颤抖地抚过他的苍白脸颊。
  暗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子,语气冰冷道:“真是个痴情女子,可惜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我就只能送你一程,让你们一起去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绣春刀一拧一搅,然后缓缓拔刀。
  燕莺的胸口血肉模糊,不过她仍是下意识地低头望向怀中之人的面庞,这名坠入情网难以自拔的女子眼神模糊,心中仍是念念“林朗”二字。
  暗卫不去看已经变成尸体的一对男女,转而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在他视线所触及不到的地方,有一位年轻人立剑匣,一夫当关。
  先前徐北游只是将偏殿内的暗卫斩杀一空,对于寺内残存的其余暗卫却是没有追杀到底的意思,这名侥幸逃得一命的暗卫不想无谓送死,于是返回这处藏尸之地,打算在撤离之前彻底毁尸灭迹,恰巧是遇到了寻到此处的燕莺。
  若是平时,这名暗卫未必是燕莺的对手,可燕莺骤见情郎尸首,心智已失,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被这名暗卫偷袭得手,一刀致命。
  暗卫收刀归鞘,从一个角落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然后回到殿内,开始往尸体上撒油,接着他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算将此地付之一炬。
  就在此时,一道潇洒身影翩然而至,怒喝道:“好贼子,安敢如此?”
  暗卫猛地转头望去,神情惊骇。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如同大鸟一般飞掠而至,暗卫在一瞬间便判断出自己绝对不是来人对手,当机立断,将手中火折子扔出之后,按住刀柄猛然向后退去。
  身在半空中的男子略微停顿,屈指一弹,还未落下的火折子直接在半空中爆裂开来,接着他从天而落,朝着想要退走的暗卫的狠狠一脚踏下。
  暗卫不敢掠其锋芒硬挡,一个狼狈前滚堪堪躲过。
  只听轰隆一声,青石地面被这一脚生生踩出一圈蛛网状裂痕,若是被踩到身上,八成就要变成一滩肉泥,暗卫心有余悸,不过不等他平稳心绪,来人身形瞬息而至,一掌拍在这名暗卫的脑袋上,向下一按,直接将其头颅直接按进了胸腔之中,看上去就是一具有些别扭古怪的无头尸体。
  来人正是天机阁少匠造李善哉,在他击杀这名暗卫之后,华西山等人也陆续赶到,还有两名女弟子则是搀扶着气态虚弱的燕清。
  李善哉望向已经惨死的徒弟燕莺,不知是气是怒,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最终没有说一个字。
  其他天机阁弟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尽皆低头不语,平日里与燕莺关系最好的燕清眼圈通红,眼泪不住地流下,已经骂不出什么狠话,带着哭腔哽咽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华西山默默走到林朗和燕莺的尸体前,摸索几番后,顺利取回林朗所盗走的图纸和燕莺手中的罗盘,轻声道:“师兄,东西都找回来了。”
  李善哉蹲在已经死去的暗卫尸体旁,从他身上翻出了一枚代表暗卫府身份的腰牌,脸色阴沉,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崩出,“暗卫府。”
  第十九章 棋枰之间先后手
  一切事情至此明了,是暗卫府将北禅寺的僧人满门屠尽,而天机阁叛徒林朗则是在逃入北禅寺避难时被牵连其中,同样被暗卫斩杀,不过暗卫并不知道林朗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一名普通僧人,所以他所盗走的天机阁机密图纸仍在他的身上,并未被暗卫搜走,至于燕莺,只能说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华西山问道:“李师兄,事关暗卫府,不是我等可以轻易决断的,不如将此事上报大匠造,请他老人家定夺。”
  李善哉紧紧握着那枚代表暗卫府身份的腰牌,沉声道:“就怕我们走之后,暗卫府立刻毁尸灭迹,到最后死无对证,就是大匠造也奈何不得他们。”
  华西山轻声道:“暗卫府素来骄狂,连道门和佛门都不放在眼中,动辄屠灭满门,看暗卫府这次不惜将北禅寺满门屠灭的举动,其中定然有天大谋划,即使我们是天机阁中人,也难保暗卫府不会丧心病狂地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若是久留此地,恐有不测之忧。”
  李善哉正要说话,忽然就见远处有一道剑气冲霄而起,紧接着一道嗓音响遍整个北禅寺,“既然来了,又为何藏头露尾?”
  “潜龙、卧虎、雏凤、幼麟。”紧接着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在老夫看来,另外三人不过是徒有虚名,唯有徐公子方才称得上名副其实。”
  一行人均是色变,李善哉与华西山对视一眼后,均是看出对方心中忧虑,竟是又牵扯到了那位徐公子?难不成是暗卫府在此地袭杀徐公子?
  不过这位徐公子乃是韩阁老的义子,而韩阁老又与自家阁主不合,若真是如此,他们此番说不定还是与暗卫府站在同一根线上。
  他稍稍沉默,对六名弟子及燕清吩咐道:“你们在此地结阵而守,我与你们华师叔一同过去查看。”
  两人不再犹豫,隐蔽自身气机,朝着剑气所起方向悄然行去。
  当两人跃上一座偏殿,从屋脊后探头望去,只见正有两人对峙,其中一人黑衣白发,身前立有一方剑匣,而另外一人方巾青袍,竟是他们先前所去客栈的掌柜。
  徐北游自是已经发现了正在窥视的二人,不过并不以为意,只是望向那客栈掌柜,缓缓道:“为了徐某一人,足下不惜将满寺僧人屠尽,倒是让徐某不知该感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还是该受宠若惊。”
  掌柜笑道:“这点小伎俩能入得徐公子法眼,在下已是受宠若惊,本以为徐公子要在这点小伎俩中受些伤势,如今看来,即是在下高估了自家手段,也是低估了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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