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冯朗愣了下,细细咀嚼,迟疑道:“妩媚二字似乎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徐北游点头道:“在我看来,江都本就是一位卧于大江之畔的雍容女子,甚至这座城也是属于一群女子的。”
冯朗心有戚戚焉。
别的地方不说,就说剑宗,自从公孙宗主和上官师伯祖故去之后,似乎就只剩下少主这一名实权男子。
再说他自己,别的宗门都是一个师妹好多个师兄,到了他这儿却是反过来,数不清师姐和师妹,男子倒成了少数。
都说物以稀为贵,别的宗门的小师妹都是被护着宠着,可到了他这儿,该干的脏活累活还是一样不少,甚至因为男丁稀少的缘故,反而是更多了。他刚拜入剑宗时,有一次大雨天转移库房,他一个人背了足足二十把长剑,累个半死,而师姐师妹们大多就是怀抱三四把剑,嬉笑打闹,更过分的是,她们还特意分出两位师妹轮流给他撑伞。
每每想起此事,他在感到悲愤莫名的同时,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窃喜。
徐北游沿着田埂缓缓前行,伸手拂过沉甸甸的稻穗,嗅着田地独有的乡土气息,脸上难得有几分轻松笑意,“孤阴不生,宗内女子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倒不是我小觑女子,而是杀人的事情,由男人来做会更好一些。”
冯朗斟没敢贸然接话。
徐北游也没指望他搭话,继续说道:“给你透个信,不日我就要北上帝都,你收拾下,随我一起过去。”
冯朗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自然知道徐北游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提携和看重,若是他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宋官官。
冯朗在震惊之后,立刻单膝跪地,沉声道:“是。”
徐北游挥手示意他起来,转回先前的话题,“既然江都是那些女子的地盘,那么今天咱们就不回江都了,你可知道江州有什么好去处?不妨去瞧一瞧。若是去了帝都,恐怕就难有今日这般逍遥光景了。”
冯朗想了想,回答道:“若说江州的好去处,还是要数广陵府,那里的瘦湖和观音山都是极佳去处,而且千层油糕和翡翠烧卖等十大名点也是上佳吃食。”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就是今日天色已晚,怕是赶不过去,要不我们明日再去?”
徐北游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下一刻,冯朗惊呼一声,发现自己已是在九天之上,四周云气渺渺,头顶一轮红日斜阳仿佛触手可及,脚下则是一把青锋长剑。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而行!?
这就是地仙高人的朝游沧海暮苍梧!?
然后他就听到徐北游说了句站稳了,接着飞剑猛然加速,仿佛一道流光,转瞬间就消失在天际尽头。
虽然没有一点浩然气,但仍是千里快哉风。
第九十九章 舍此之外无他求
江都与广陵府之间的距离本就不算太远,又是御剑而行,半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此时天色渐暗,正是达官显贵们开始享乐的时候,两人立于空中向下俯瞰,依稀可见广陵府城中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几处格外明亮的地方,想来就是城内的欢场所在了。
徐北游没有直接飞入城中的意思,而是在城外找了个僻静所在,御剑落下。
然后广陵府就来了两个行人,赶在关城门前进了这座纸醉金迷不输江都几分的城池。
进城之后,徐北游漫无目的地慢步缓行,这儿没有江都的坊市门禁,也未到宵禁时间,大可随意而行,冯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有点摸不准这位少主的意思,要说是来找乐子的,他感觉不像,毕竟家里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没见少主吃了哪一个,要说是访友的,也不像,偌大的江州也就只有谢家才能让少主亲自登门拜访,可这样的大世家又是规矩繁杂,要提前递交名刺拜帖,不能做不速恶客。
其实这里已经属于江左地界,江左不是一个州,也不是哪个府,而是泛指江州大半、湖州以东、徽州以南的这块地方,就像西河原囊括了整个西河州和小半个陕州。
谢家历代家主都号称是江左第一人,说白了不是因为谢家家主如何才华横溢,而是因为谢家在江左的滔天权势。谢家能够雄踞江左,其家主自然就是江左第一人。
只是谢家并不在广陵府中,而是坐落于距离广陵府不远处的会稽府上虞县。
众所周知,本代康乐公谢苏卿是实实在在的帝党中人,又与萧氏兄妹关系密切,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徐北游在江南的第一位盟友,两家关系密切。不过徐北游此行的确不是来访友的,他仅仅想到处走走而已,说到底他只是个刚刚及冠两年的年轻人而已,整日俯首案牍,也会想要放松一二。
转悠了一遭之后,徐北游终于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对冯朗笑道:“女人就算了,一满口腹之欲吧。”
冯朗自然不敢多言,以少主为马首是瞻。
退一步来说,如果少主真来这里找女人,这事要是没人知道还好,若是泄露出去,他可不敢保证江都城里的那帮娘子军会是如何的反应,肯定没人敢对少主说三道四,但保不准就要治他一个教唆之罪。
进了酒楼,伙计谈不上冷眼,但也不算热情,毕竟两人身上还是那身粗布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百姓们大多都是肉眼凡胎,没了那身锦衣华服,除了觉得徐北游的满头白发有点扎眼,看不出什么气态不凡。
徐北游也不以为意,在二十岁之前,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冯朗却是极有眼力价,立刻从腰间摸出一小块银裸子,冲伙计吩咐道:“准备些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招牌菜,再来两壶会稽黄酒。”
不得不说,有了银子就是大爷,伙计见到银子立刻热络起来,不过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道:“客官这话说得,哪有先付钱再吃饭的道理,您两位先找个地方坐着,好酒好菜立刻上来,等吃饱喝足之后再结账。”
冯朗毕竟也是富商出身,也不在意这点银钱,将银裸子扔给伙计,“拿着吧,若是少了,我再补上,若是多了,就当是赏你的了。”
伙计满脸堆笑地接过银子,头前引路。
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冯朗本不敢入座,只是徐北游执意让他坐下,这才略带拘谨地与徐北游同桌而坐。
徐北游伸手倒了两杯劣茶,然手虚手一压,示意又要站起来的冯朗坐下,开口道:“架子这东西,都是在外人面前端着,自己人面前就算了,以后你跟着我的日子还长,难不成要天天这样?再者说了,这次我们是便服出行,不用那么多虚礼。”
冯朗赶忙点头应是。
不多时后,酒菜陆续上来,这次冯朗不敢再让徐北游倒酒,主动拿起酒壶满上。
徐北游以两指捏住小巧酒杯,笑道:“倒是许久没有用这种小酒盅喝酒了,当年先生教我不可沾染酒色二字,如今已是破了酒戒,不过以我今日修为而言,是否饮酒都无大碍,只是女子一事,还是莫要轻易沾染,冯朗,你可是成亲了?”
冯朗摇头道:“未曾。”
徐北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轻声道:“没有好啊,成家立业之前还能有几分逍遥,之后就要背起千钧重担,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冯朗听得莫名其妙。
徐北游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语道:“大丈夫立世,顶天立地,总是要扛起什么,人力有时而穷,少不更事不知难,只有真正去做之后方知脚下之坎坷,前路之艰难。”
徐北游说得词不达意,断断续续,让冯朗云里雾里,酒至半酣,徐北游略有几分微醺之意,“这次北上帝都,我先行,你后到,至于其他人,都留在江都,毕竟江都是我们的根本,这儿不能出半点乱子。”
冯朗轻轻点头。
徐北游放下酒杯,平淡道:“到达帝都后,我应该会住在韩府中,那里的人我不是很熟,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冯朗咧嘴笑道:“人在屋檐下,自然要低头,少主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事,打趣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去帝都是为了什么,那位公主殿下身边有五位贴身侍女,银烛、秋光、画屏、轻罗、流萤,那些可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子,能耐不凡,你小子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那就能偷着乐了。”
冯朗起先也是跟着乐呵,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家少主去见那位公主殿下,只要应付公主一人就行了,自己岂不是要跟五位侍女都在一旁候着,再想起剑宗里的师姐师妹是如何待他的,冯朗就感到一阵头疼。
冯朗赶忙道:“少主,我可是听说这种贴身侍女都是要跟着主人陪嫁的。”
刚刚端起酒杯的徐北游愣了一下,缓缓把才把酒杯送到唇边,含混道:“女人多,是非也多,萧知南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等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