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李紫剑虽然名中有剑,但从不用剑,他先是修习家传法门,被卡在地仙境界的门槛上,后又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卷道书,转而修习道家法门,终是踏出临门一脚,成就地仙境界,再后来,听说他西去草原三千里,一直到大雪山脚下,与摩轮寺的一位上师法王赌斗,得了一门大欢喜禅秘法,走起了采阴补阳的双修路子,一路修为突飞猛进。”
  徐北游听得好奇,不由打断她,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白玉平静道:“都督大人虽然比李紫剑小了十几岁,但也算是同辈中人,这些事情都是都督大人让我转告徐公子的。”
  徐北游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白玉点点头,道:“按照都督大人的说法,无论是采阴补阳,还是采阳补阴,都是旁门左道,从旁人身上得来的东西,终究驳杂,阴阳难以相济,所以李紫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再沾染女色,甚至将李家家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独子李清羽,一意清修。”
  徐北游问道:“那这李清羽又是个怎样的人?”
  白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道:“李清羽此人,生性懦弱,不堪大用,不管李紫剑如何刻意栽培,都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做李家家主的二十年中,与其说他是李家家主,倒不如说他是李紫剑手中的提线木偶。”
  徐北游笑了笑,“算算年纪,李清羽也该有知天命年纪,都快要做祖父的人了,怎么听你说的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白玉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都督大人曾经说过,李清羽此人肯定心存怨气,要么是将其积压在心底卧薪尝胆,要么就是被怨气彻底压断了脊梁。”
  徐北游眯眼道:“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那就有得瞧了,对了,如今李清羽是什么修为境界?”
  白玉道:“据说李清羽一意修习家传法门,如今大概是人仙巅峰的境界,同样是被卡在了地仙境界的门槛上,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李紫剑并未将那卷道书和摩轮寺的大欢喜禅传授给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的修为一直都是寸步不前。”
  徐北游嘿然道:“看来李紫剑也不是一无所觉,最后还是防了自己儿子一手,就是不知在他百年之后,这个人仙境界的李家家主又该怎么撑起一个以修为立世的偌大世家?”
  白玉没有再说什么。
  禹匡让她传达的话语已经说尽,剩下的就要这位徐公子自己判断了。
  徐北游望着越来越近的江陵城,心中默默思量。
  其实无论有没有禹匡的邀约,他都会去往江陵一行,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且不说李家是蓝玉在江南棋盘上的一颗重要棋子,仅是李紫剑与张召奴的交情就足以让徐北游心生警惕。
  当然,徐北游也没想好到底与李家为敌,还是化敌为友,因为这要取决于李家那边的态度,如果李紫剑愿意撇清他与张召奴的关系,愿意服软,那么徐北游不介意相逢一笑泯恩仇,可如果李紫剑要强硬到底,徐北游也可以谋划一番,让这个扎根江陵数百年的李家就此一蹶不振,毕竟如今的徐北游不缺直面李家的底气,更不缺合纵连横的实力。
  离开江都之前,张雪瑶曾经告诫过他一句话,只有寥寥五个字,“得志莫骄狂”。
  徐北游一直把这五个字记在心头,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与李家彻底撕破脸皮,能留三分和气是最好。
  一行人终于来到江陵城前,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城池,南临大江,北依汉水,西控蜀州,南通湘州,是为战略要冲,东南重镇。
  这儿就是曾经出过大郑第一相张江陵的江陵。
  世间唯有一个张江陵,唯有一座江陵城。
  徐北游驻足而立,静默不语。
  就在徐北游百感交集时,他余光瞥见一名气态不凡的儒士自江陵城中走出,轻摇手中紫竹折扇,潇洒无比。
  儒士与徐北游一行人擦肩而过。
  徐北游这次入江陵,没有浩浩荡荡几十人,除了他和白玉之外,再有就是龙王、吴虞、李神通、李青萍、徐安康,以及三名剑气凌空堂剑士,刚好十人,不多不少。
  儒士的目光在一行人身上逐一扫过,似是好奇。
  徐北游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所谓的江南名士。
  待到儒士走远后,徐北游极目望去,竟是依稀可以看到城内一座望楼竟是比江陵的城墙还要高出数丈,耸然独立,如同鹤立鸡群。
  徐北游伸出手指,指着那座望楼的青黑色屋顶,问道:“那是李家的望楼?”
  白玉嗯了一声。
  徐北游眯眼望去,下意识地想要摩挲腰间剑柄,因为没有佩剑的缘故,结果却摸了个空。
  他干脆收回手,沉默片刻后,轻轻开口道:“进城!”
  第二十五章 尽人事后听天命
  徐北游交结江都三司衙门,相关路引文牒自然一应俱全,没有什么波折顺利入城。
  走在江陵城中,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比江都冷清不少,徐北游打量着四周,道:“当年萧皇第一次南征,克蜀州,下湖州,在江陵设置江陵行营,由蓝玉任江陵行营掌印官,总揽军政大权,再后来,辽王牧人起和查莽趁着萧皇南征,后防空虚,亲率东北大军突入西河原境内,兵临中都城下,偌大一个西北瞬间岌岌可危。”
  吴虞惊异道:“师兄还清楚这些。”
  徐北游笑道:“先前也不知道,都是后来恶补的,我家距离当年两军交战的古战场很近,那儿阴气煞气极重,常有阴兵出没伤人,我以前练剑就用这些东西做靶子。”
  吴虞从未听徐北游说起过他以前的事情,此时不由好奇问道:“师兄是西北人?”
  徐北游用西北家乡话道:“西北西河州,不过现在归属陕州了。”
  吴虞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那后来呢?”
  徐北游继续前行,缓声道:“后来江都陆谦趁势而动,死死拖住蓝玉的江陵行营,也是多亏魏王萧瑾,亲自出使江南,单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陆谦退兵,使得蓝玉的江陵行营能够从湖州撤军回防,继而堵住了东北军的后撤路线,那一战后,辽王牧人起大败亏输,只能龟缩于东北一隅,再无余力逐鹿天下,最后不得不归降大齐。”
  徐北游笑了笑,“承平二十年的时候,我随师父去辽州拜访过现任辽王牧棠之,那位殿下阴郁之气极重,性子更是阴沉如深宫妇人,可怖得很啊。”
  吴虞摇头道:“都是些帝王将相的事情,太远了。”
  徐北游停下脚步,轻轻说道:“可你总有一天要接触他们的。”
  吴虞先是一怔,然后低头嗯了一声。
  吴虞的姿色一直可排在徐北游生平所见美人中的前三甲,抛开张雪瑶、秦穆绵这些韶华不在的女子长辈,魁首当然是集万千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公主殿下萧知南,榜眼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的慕容玄阴,只是慕容玄阴不管如何欢喜无量,说到底还是男儿身,骨子里少了女子的天然柔媚。
  至于吴虞,与萧知南相比,终究是少了家世所给予的那份厚实底蕴,少了一分大家气度,不能像萧知南那般圆融如意,待到她雕琢气韵,洗尽铅华,则必然会超越慕容玄阴,说不定哪天就能与萧知南媲美高低。
  徐北游不敢说自己来做吴虞的雕琢手,只是尽其所能地为她开阔格局,希望她能再进一步,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倾国倾城。
  一行人四处游荡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一座半官家性质的上等客栈,平日里只接待过往的朝廷官员,有白玉的后军副都统身份,得以包下一个院子。
  徐北游在入住后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脱去外袍,让人拿来两把竹椅,在庭院中乘凉。
  吴虞坐到空着的那个位置上,轻声问道:“难道师兄还没有寒暑不侵?”
  如今徐北游与吴虞相处,已经没有太多生疏之感,笑道:“寒暑不侵是有的,不过以前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当初在小方寨,每逢夏夜,屋内闷热难当,我与先生都要在院中纳凉,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吴虞歪头问道。
  徐北游的眼神掠过她的绝美脸庞,柔声道:“你也好,萧知南也罢,都与贫贱二字不沾半分,那是一种你们从未经历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区区八个字,你可是明白其中意思?”
  吴虞从未去深思过这八个字究竟有什么深意,犹豫一下后,还是摇了摇头。
  徐北游摩挲着腰间悬着的玉佩,缓缓道:“一盏灯油和一支蜡烛,比一天的口粮还要贵重,穷苦人家又怎么点得起灯?自然只能日落而息,至于日出而作,那是因为在地里刨食,最是公道,出几分力就得几分粮食,稍有懈怠就要饿肚子。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在穷苦人家看来,能够睡到日上三竿,已经是神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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