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徐北游起身道:“客已登门,入座吧。”
  四男四女八个人,一张圆桌。
  桌上的珍馐美食一点也不比江都城最顶尖的酒楼差,甚至犹有过之,男人身旁的女子亦如桌上珍馐一般,秀色可餐。
  苏青奴作为四名清倌人的头人,亲自执壶斟酒。
  徐北游单手端起八分满的酒杯,问道:“听说客人从北边过来的?不知客人可否告知姓甚名谁?”
  那人双手端起酒杯,简短明了地吐出五个字,“燕州,楚天阔。”
  “自古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徐北游将酒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道:“不知阁下所来为何?”
  楚天阔双手举杯一饮而尽,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环顾左右。
  徐北游会意,抬手示意四位女子先行退下。
  苏青奴等人敛袖一礼后徐徐退出屋外。
  待到房中只剩下四人后,徐北游道:“这两位都不是外人,阁下可以说了。”
  楚天阔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在下想要拜见剑宗宗主,还望徐公子成全。”
  徐北游轻皱了下眉头,放下手中酒杯,道:“代宗主已经不理俗务,现在剑宗上下由我做主。”
  楚天阔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时间沉默不语。
  徐北游没有催促,只是盛了一盅老鸭汤慢品。
  李师道开口道:“徐公子是公孙宗主的唯一传人,宗主大位早晚都是徐公子的,你既然要找剑宗宗主,有什么话不妨对徐公子说明就是。”
  楚天阔抬起头先是看了李师道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徐北游的身上,李师道在江都城中是个什么地位,他自然很清楚,既然李师道都这般说,那么这位徐公子人即便不是剑宗宗主,想来在剑宗中的地位也不会低了。
  他一咬牙,道:“在下是楚氏剑庐现任庐主,家祖本是剑宗外门弟子,虽然学艺有成之后返回家乡燕州开创了楚氏剑庐,但不敢忘剑宗授艺之恩,故而多年以来与剑宗常有往来,前些年公孙宗主途径燕州时还曾去剑庐做客,并许下承诺若是剑庐日后有难,可去江南找他老人家。”
  徐北游不动声色,他倒是听师父提起过这个楚氏剑庐,不过却不是楚天阔所说的那般。
  按照公孙仲谋的说法,楚氏剑庐本就是剑宗的一处分支,类似于道门的中都崇龙观、江都道术坊,只是当年剑宗倾覆,树倒猢狲散,楚氏剑庐也就趁机自立门户,靠着多年的底蕴,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百家”之一。
  公孙仲谋当年曾经亲赴楚氏剑庐商谈剑庐重归剑宗之事,也已经有些眉目,只是随着公孙仲谋的意外身死,这一切又都化作过眼云烟。
  徐北游接过剑宗的权柄之后,内忧外患,内有下属阳奉阴违,外有道门玄教强敌环伺,自身尚且难保,如何也谈不上去整合这些剑宗叛徒,而且如今的他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都与公孙仲谋天差地别,也无力去做这些。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我不就山,山来就我,楚氏剑庐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徐北游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瞥了眼楚天阔道:“楚庐主遇到麻烦事了?”
  “不敢相瞒徐公子,我楚氏剑庐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有些出乎徐北游的意料之外,楚天阔竟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直接了当地把自己的当下处境说了出来,是不怕自己狮子大开口?还是真的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徐北游认为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缓缓道:“请说下详细情况。”
  “想必徐公子应该听说过昆山这个宗门,百家排名第一,仅次于三教九流等十二个宗门,尤其是出了一个张召奴后,更是号称已经不逊于位于九流之列的几大宗门,最近几年他们已经陆续吞并了不少小宗门,这次他们找到了我们楚氏剑庐,要我们归顺昆山名下,楚某无法,只能来相求剑宗。”楚天阔唉声叹气道。
  徐北游皱眉道:“张召奴?”
  楚天阔颓然点头,满脸的沧桑都化作无奈。
  张召奴此人,徐北游自然听说过,在天机榜排名第九,仅次于自己的师父公孙仲谋。虽说天机榜的水分很大,除了第一人秋叶实至名归之外,其余排名都颇有争议,甚至许多高人都不屑于登榜,可张召奴既然能登上此榜,那就说明他绝非寻常地仙。
  第八十二章 跋扈昆山张召奴
  公孙仲谋生前在天机榜上排名第八,算不上排名靠前,但这个排名第八却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不动用诛仙。
  没有诛仙的公孙仲谋与手握诛仙的公孙仲谋是两个概念,前者兴许都不是慕容玄阴的对手,后者却可以让慕容玄阴望而却步,甚至能与秋叶一争长短。
  抛开诛仙不谈,单以修为而论,排名在公孙仲谋之后的便是昆山张召奴。
  张召奴此人,虽然出身昆山,但一身修为却并非出自昆山之道,而是传承自上古时期的炼气士之道,擅长吸纳天地元气为已用,自身气机浩大可摧山拔岳,有传说他曾经在东海之上打潮时遇到千丈之高的大龙卷,单凭外泄气机便可硬撼天时之力而岿然不动。
  正如当年出了一位上官仙尘的剑宗,一位宗主便可抵得上半个宗门。
  徐北游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早曾听闻张召奴素有夙愿,那就是效仿我上官师祖,以一己之力将昆山推入天下宗门九流之列,其志不小。”
  楚天阔点头道:“这几年来昆山依仗有张召奴这位宗主,大肆扩张,行事跋扈霸道,在齐州、燕州、幽州等地很是不可一世。”
  李师道笑道:“九流里的位置就这么多,张召奴的昆山想进来,就得有人出去,凡是能够跻身九流之列的宗门哪个比昆山差了?他张召奴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徐北游眯眼道:“我看未必,他张召奴不会不清楚楚氏剑庐的底细,这次他对楚氏剑庐出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在喝酒的郭汉轩停下动作,脸色凝重,不免有几分忧虑道:“少主的意思是张召奴是盯上我们剑宗了?”
  徐北游冷笑道:“放眼如今的九流,天机阁、摩轮寺、金刚寺、巫教、萨满教、闻香教、白莲教、暗卫府,再加上我剑宗,天机阁和暗卫府背后是朝廷,张召奴招惹不起,萨满教和摩轮寺在塞外草原,巫教位于南疆十万大山之中,金刚寺更是远在宝竺,这几个地方纵使道门也鞭长莫及,更不用说昆山了,所以就只剩下闻香教、白莲教和我剑宗。原本我三家实力相仿,又互为犄角,昆山也不敢如何,只是如今我剑宗历经玄教和道门等诸般变故,元气大伤,张召奴这是想趁火打劫来了。”
  郭汉轩把手中酒杯狠狠地往桌上一顿,半真半假地义愤填膺道:“欺人太甚,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徐北游十指交叉,淡然道:“如今的剑宗是虎落平阳不假,可即使如此,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头上来。”
  徐北游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避讳李师道和楚天阔这两个外人,李师道面无表情,楚天阔则是神情复杂,既有惊愕,也有三分悔意。
  徐北游端着一杯酒起身离席,来到窗边凭窗望向楼外碧湖,“楚庐主,我也不瞒你说,当下的剑宗的确是不比当年,若是先师在时,保住你在燕州的基业也不算什么难事,可如今却是有些难了。”
  楚天阔赶忙起身,道:“徐公子,请您务必救救我楚氏剑庐一门上下,我楚氏一门上下感激不尽。”
  徐北游转过身来,微笑道:“怎么个感激法?如果说我要让你们楚氏剑庐一门重归剑宗门下呢?”
  楚天阔的脸色骤然一僵,不知该如何答复。
  徐北游将手中酒杯送到楚天阔的手中,平静道:“所谓的楚氏剑庐本就是剑宗基业,重归剑宗门下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你们楚家还是剑宗弟子,我也允许你们继续执掌剑庐,我想张召奴不会给你这么好的条件,否则你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江南求助,其中利弊得失,你自己思量便是。”
  说罢,徐北游径直出门。
  郭汉轩对李师道告罪一声,也赶忙起身跟上。
  徐北游没有急着离开千金楼,而是去了他在千金楼中包下的一座幽静小院。
  院子不大,在千金楼名下的诸多院子中属于中等偏下的规模,徐北游没有在此梳拢粉头,只是要了两个小丫鬟专事打扫。
  院中有一丛毛竹,竹下有一方石桌和三方石凳,每逢盛夏夜晚,明月皎皎,清风自来,竹影斑驳,意趣颇深。
  在小院中有一人正在品茶等人,正是江都按察使李章。
  李章不愧是官场上的老人精,见徐北游进院后脸色稍异,心底略微计较之后试探问道:“南归,遇到麻烦事了?”
  徐北游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小打小闹罢了。”
  李章笑道:“虽说江都与帝都并称为南北二京,可终究还是比不了帝都,在这儿没那么多王公贵胄,只要你家老爷子一句话,谁敢不卖你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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