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南方鬼帝是酆都大帝的人,而平等王却是地藏王的人,所以南方鬼帝才会绕过平等王,令武城天官和牛头马面三人进入齐州追捕徐北游。
  当下这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场景,尤其是平等王轻描淡写地挡下牛头和拿下徐北游,怎么看都是地藏王那边棋高一招。
  对于平等王的话语,马面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恼怒,沉声道:“既然平等王大人这么说,那么咱们就去主事大执事面前辩个对错如何?”
  平等王微笑着摇头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大可容后再议,只是剑宗少主事关重大,我要亲自押送他返回镇魔殿,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还要请二位同僚在齐州多留些时日。
  马面勃然变色,道:“难道你还要与我们夫妻二人动手不成?同室操戈可是我道门大忌!”
  平等王轻笑道:“如果有抓住剑宗少主这桩功劳傍身,天大的罪过也不是罪过。”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牛头不用马面发话,已然怒发冲顶,大步向前。
  每一步都重若山岳,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刻脚印,双手交缠成拳,狠狠砸向中年文士的头颅。
  一袭儒衫的平等王神态自若,还是伸出一手,五指伸张成掌,轻描淡写地抓住牛头的拳头,然后一甩手,气势汹汹的牛头竟是一个踉跄,不断后退,险些摔倒。
  牛头怒吼一声,双脚发力,再次低头前冲。
  他身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达近百丈的深深沟壑,余波甚至令周围地面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呼啸的声音汇聚成一声轰鸣,凶猛得一塌糊涂。
  然后就见平等王云淡风轻地一挥袖,他的身前三丈骤然变得模糊起来,似真似幻,仿佛极不真实的海市蜃楼,极近又极遥远,近到触手可及,远到似如天边。
  牛头感觉自己仍旧在不断前冲,可他与平等王之间的距离却不见半分缩减,短短的距离仿若永恒,就连平等王仿佛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
  不同于出自上古巫教的大力巫经,这才是正统的道门玄通,平等王出身天权峰,天权峰最是擅长袖里乾坤的手段,平等王也是得其真传,虽然还不到一袖纳乾坤的境界,但以气机构建出一方蜃楼却是信手拈来,最擅以巧胜拙。
  牛头被困于蜃楼之间逃脱不得,马面一咬牙,手中双剑升起熊熊火焰,一竖一横交错斩向平等王。
  这对双剑也是宝物,剑上烈焰,至刚至阳,专克各种阴邪之物,对付旁门左道也有奇效,可惜面对平等王这等道门正宗出身的人物,却是没什么大用。
  平等王只是一笑,又是一挥袖。
  无数气机化为丝缕细线,如同绵绵细雨,将剑上火焰瞬间熄灭,然后将马面层层纠缠包裹,让她动弹不得。
  他轻淡说道:“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第十位是一道大分水岭,能位列前十的无一不是地仙境界的大高手,即便是放眼整个修行界,那也是地位尊崇,在一些小地方足以开宗立派,位列一方豪强。第二十位又是一道分水岭,二十位以上是人仙境界,无一不是个中好手,以这两道分水岭为界,从无以下克上之事,你们夫妻二人对付小门小户的人仙境界,依仗神通手段尚能越境而战,可咱们自家人交手又如何能胜?”
  马面冷笑道:“好一个排名十九的平等王,有本事与南方鬼帝去说这些话,跟我们夫妻二人耍什么威风?!”
  平等王微笑道:“你也不用使这等拙劣激将法,就是到了殿主面前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倒是要问问他,齐州本是我负责之地,为何剑宗少主途径齐州,他这个主事大执事不通知我,反而是另外派出你们三人?”
  另一边徐北游被平等王拍落在地之后,体内气机在这一掌之下完全溃散,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强用天岚支撑着坐起,吐出一口郁结的淤血。
  他只能无奈苦笑。
  在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剑宗少主可真是一个好大的名头,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就是个花架子的空名头而已,除了师父留下的几把剑,再无他物。寻常人家的孩子尚有长辈可以依靠,他在公孙仲谋死后,就真的是万事求己了。
  徐北游自幼不知父母是谁,被韩瑄收养,年岁渐大之后相貌长开,竟是个北人南相的富贵面相,清秀无比,韩瑄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江南人士,只是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西北,故而给他取名北游。
  至于为何不跟着韩瑄姓韩,而是姓徐,则是因为徐北游身上带了块刻有双人徐的玉佩。
  韩瑄不屑于抢别人的儿子,于是让徐北游还是姓徐,也从不以养父自居。
  徐北游手掌颤抖,深入怀中摸索半天,拿出两块玉佩。
  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是萧知南送给她的。
  在他离开小方寨的前一天晚上,韩瑄曾经直言说过,我韩文壁比不了公孙仲谋,没有通天的修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而已,手里有的只是以前积攒下的香火情分,若不能重回庙堂,就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想去江南,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万事还要靠你自己。
  徐北游当时说,当年萧皇只身离东都,也是孤身一人,最后却是率领大军十万浩荡临城下,逼得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出城相迎,那是多霸气,自己不求君临天下,只要能做到萧皇的一半就好,活着去,活着回来。
  曾经亲眼见证了萧皇入东都的韩瑄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那真是个笑话了。
  徐北游不经意地转头望去,猛地睁大了眼睛。
  平等王刚刚将牛头马面两人制住,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青衣中年儒生正走向徐北游。
  平等王心头大震,猛地转身,身形后掠,如临大敌。
  青衫儒生的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儒士的雅士风流,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儒士温和嗓音响起,“在下魏国陈公鱼,多年以前曾与这年轻人的长辈有旧,今日到此,想与几位镇魔殿的高人打个商量,可否放他一马?”
  平等王冷声道:“陈公鱼,此人是公孙仲谋的亲传弟子,事关重大,乃是掌教真人亲自下令缉捕之人,你是儒门大先生不假,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道门的事情!”
  陈公鱼淡笑道:“那就是不愿商量了?”
  平等王没有说话,但是周身勃发的气机已经表明了态度。
  陈公鱼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
  第二十一章 儒门先生陈公鱼
  直到此时,徐北游还是一头雾水,因为不管是公孙仲谋还是韩瑄,都从未对他提起过一个叫做陈公鱼的故人。而且从平等王的话语来看,这位名叫陈公鱼的儒生还是儒门的大先生。
  要知道儒门大先生可是个不小的名头,自从大楚末年以来,儒门便保持着四分五裂的一盘散沙状态,再也没有宗主或是掌教之说,只有天下儒士公认的数位大先生共同执掌儒门。
  大先生的数量不定,多的时候能有七八人,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人,自大郑神宗年间的首辅张江陵之后,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由大先生们再推举出一位魁首,地位与道门掌教、佛门主持、玄教教主相当,只不过空有名头,并无掌教真人那般滔天的权柄。
  如今儒门共有八位大先生,魁首之位却还空悬,说到底还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句话,文人相轻是多少年的毛病了,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也不肯轻易让给别人。
  当年的张江陵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坐这个位置当之无愧,本来当朝老首辅蓝玉也有机会做这儒门魁首,可惜他已经是天机阁阁主,没有身兼两任的道理,其余人又不能服众,所以儒门魁首之位至今空悬。
  儒门和道门同为三教之列,虽说现在的儒门倾颓,远不如道门那般煊赫,可从礼数上论起来,这儒门大先生的地位却是与道门峰主并无高下之分。
  就好比同朝为官,一个是清水衙门的礼部郎中,无钱也无权,一个是三年十万雪花银的知府,一府之地尽在手中,两者差距极大,可从品级上来说,都是四品官,又没有什么差别。
  换句话来说,儒门大先生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个“官”,远非镇魔殿这样的“胥吏”可比。
  同样是文士打扮,陈公鱼与平等王这个假儒生大不相同,甚是说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士子风流更甚于无数江南名士的陈公鱼点头道:“既然没得商量,那就请恕陈某人得罪了。”
  下一刻,陈公鱼只是一指虚点,平等王身前随之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波澜,向着四周层层扩散,刚才让牛头困于其中的一袖蜃楼瞬间支离破碎。
  平等王脸色骤然苍白,向后连退三步,衣袖鼓荡不休。
  陈公鱼微笑道:“算辈分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就是靠年岁硬磨,那也该磨出个地仙境界了,你是镇魔殿的人不假,可我在修行界中也有几分薄面,真当顶着一个大执事的名头就能在这天底下横行无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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