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既要知会有德之神,告知他们,伏龙观这一代的传人打算做这件事,讲清缘由,说明后果。也要知会无德之神,伏龙观要对你们下手了,若有相斗之心请先做好准备,若无相斗之心,自认是遭殃的那个,也请认命。
大道之事,向来光明正大。
鹿鸣山乃道教名山,山中正统道观大大小小上百间,供奉着整个道教体系最全的神灵。
几个月来,燕子没有闲着,除了被三花娘娘强行拉着讲话,打坐修行与练习法术,也常常像是三花娘娘外出捕猎玩耍一样,遨游天地,将云顶山四面八方的路线大致看了个遍。
这其实是他细心的体现——
当道人要去鹿鸣山时,三花娘娘便再也无需时时停下问路,只需燕子飞在前面,白鹤跟在后头,便能一路直去鹿鸣山。
早上辞别云顶山。
下午便到奉天观。
道人自然没有驾鹤直达,那样既太招摇,也不礼貌,而是如同寻常三花娘娘问路一般,在鹿鸣山背后的深山中停下来,然后再步行前去。
鹿鸣山是大山,既有前山后山,山头也是一座又一座,山中许多道观,有大有小,也有许多茅庐隐士。奉天观是鹿鸣山中名声最显的,本身就以盛出幕僚谋士而闻名,自从出了个长元子,出任国师以后,在天下道人间的名气便彻底压过了青成山、真山上的道观们。
当今国师妙华子,虽未在鹿鸣山奉天观修行,却师从上一任国师,便也算是奉天观的传承。
因此鹿鸣山修了又修,越显豪华,哪怕远在深山,前来上香、卜算、求学问道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其热闹不输于城中道观。
宋游一身发白的旧道袍,挎着褡裢,带着一只猫儿一只燕子,踏入道观山门。
照例有人来迎接于他。
迎他的是个年轻道士,许是鹿鸣山上道观太多,常有道人前来奉天观拜访,许是奉天观太过有名,别处也常有道人前来,看见宋游陌生,他的态度称不上恭敬,礼节之中也有些敷衍:“道长怎么称呼?从何处来?前来找谁?”
“在下姓宋名游,来自逸州灵泉县,阴阳山伏龙观,慕名前来贵观拜访,还请道友通报一声。”
“阴阳山伏龙观?”
年轻道士顿时愣住了。
不愧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推演卜算、治国谋事闻名的奉天观,只是一个年轻道士,居然也认得伏龙观。
“尊驾稍候!”
年轻道士深深行礼,快步往里走。
没有多时——
“咚!”
奉天观中响起了震耳的迎客钟声。
山上香客游人、哪怕是深山之中别的道观,听见来自奉天观的迎客钟。也都为之惊讶。
观中道人齐出,同迎宋游。
“不知伏龙观道长来访,有失远迎。”一名老道行礼着说,“贫道朱成子,是奉天观如今的观主。”
“在下姓宋名游,字梦来,暂无道号。”宋游也客客气气的回礼,“观主客气了,只是刚好路过平州,刚好要找一间道观上一炷香,记得平州有一鹿鸣山,鹿鸣山上有一奉天观,乃是曾经国师修行所在,于是慕名前来拜访。”
“尊驾既到,蓬荜生辉。”
“国师与观主是……”
“贫道的师尊与长元子师弟的师尊是同门师兄弟,贫道与他也算是同门,只是贫道资质愚钝,不比长元子师弟造诣精进。”
“有礼了……”
朱成子观主面容平静,心中却忐忑。
奉天观以推演卜算闻名,他虽没有国师那般本事,能轻松看透世间多数事物,可遇见一些人与事,刻意寻求,冥冥中也能有所感应,然而此刻站在这位道人面前,却是不仅什么也察觉不到,稍一刻意窥探,便觉得脑子生疼。
果真不愧是伏龙观。
如人间真仙一般的人物。
更让朱成子忐忑的是,多年之前,他曾去过长京,拜访长元子,与他在观星楼上畅谈。
长元子曾对他说过两件事:
一是若他几年后身死,大抵便是死在伏龙观传人的手中。
随后没有多久,世间与朝中便都没了当朝国师的消息。初时人人皆说他隐居修道去了,唯有奉天观的少许道人知晓,这位观中天骄已然死去。
二是这一代伏龙观传人下山,必定重整天宫,大抵就在下山的二十年内。
算算时间,二十年已经快要过完了。
朱成子实在不知他此来所为何事。
第643章 震喝人神
朱成子心中疑惑,可疑惑归疑惑,却也是万万不敢不礼遇的。
伏龙观在民间名声不显,哪怕民间常有关于某个神仙道人降妖除魔、匡扶乱世亦或是启示朝廷的传说,例如当年扶持大晏的扶阳道人、近百年前启示大晏中兴的那位道人,数十年前也有一位女道降妖除魔的传说,只是当时世道相对不乱,传说要少一些。同时民间有他们的传说,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间道观,盖因道人们下山行走,都有默契,常说来自逸州灵泉县,少有对百姓直说伏龙观的。
然而伏龙观身为人道之巅,奉天观却是知晓的,近百年前那位天算道人更是奉天观毕生追求仰慕、宛如神灵般的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伏龙观的传人无疑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绝不可怠慢。
于是宋游一到,朱成子便下令准备晚宴,以最高的规格。
奉天观有自己的菜田耕地、鸡舍羊圈,观中常备珍稀食材,哪怕是知州亲至,也足以款待,然而今日却是不够。
还得有现打的山珍,野鸡鹿肉,还得有新鲜的水味,江鱼河虾,六畜之中除了牛,别的都要置办齐全,观中缺的香料也得快些补上。
有的要去山中狩猎,有的要去山下采买,有的要去别的道观借取,并不容易。
仓促之下,香客游人们只见观中大大小小的道长们全都推掉了手中之事,哪怕是正陪同富人贵人闲聊解惑的,也全都行礼赔罪而去,也不知奉天观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知他们在后院商议了什么,不到片刻,便见观中道长纷纷出了山门,有的下山而去,有的匆忙往山后走。
道长们神情紧张,脚步匆忙,对于以擅长推演卜算、谋略文治的奉天观道长们而言,这是十分稀奇的。
有人拉住相熟的道长询问。
只答曰:有贵客来。
无人知晓是何贵客。
只知奉天观向来从容,道人清高,依照大晏习气,怕是皇帝亲至,也不至于如此紧张慌乱。
是了——
若是皇帝亲至,以观中道长的本事,定然能提前料到。
朱成子带着他的一位师弟,也是观中极有声望的一位老道,始终陪同着宋游。
“尊驾今日从何处来呢?”
“从云顶山来。”宋游答完才说,“此次前来,既是拜访,也是借道观神殿与神上香,无论是拜访还是上香,都是上门相求,朱成子道长不觉得我们来得突然就好,更不敢称尊驾,叫一声道友即可。”
“恭敬不如从命!”
朱成子嘴上如此说道,心中却念着云顶山三个字,默然不语。
鹿鸣山一半在平州,一半在尧州,奉天观在平州这边,与云顶山算是同属一州——以奉天观的本事与擅长,天下大事都得了如指掌,几月前云顶山上有神仙来,在平州传得沸沸扬扬,原来是这位。
却没听说神仙已然走了。
这位怕不是慢慢走过来的。
恐怕今日才从云顶山来的。
云顶山离此将近千里,也许再过一些天,自己才能听见云顶山上那位神仙离去的消息。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的冬日暖阳天,去年妙华子师侄派人赠了观中两片琉璃水晶瓦,安在了天翁殿的房顶上,每到下午,太阳光透过琉璃水晶瓦照下来凝成一线,照着香烟尘灰,香客们都喜欢那般场景。”妙华子斟酌着言辞,“趁着没到饭时,宋道友既是来观中上香的,不如此时贫道就带宋道友前去吧。”
“不急。”宋游说道,“在下有要事,宜在夜深时候。”
“夜深时候……”
朱成子细细品味着,不敢违逆,也不敢继续试探,只是说道:
“便依道友。”
到了半下午,就有香客陆续下山了。
借着鹿鸣山与奉天观的名头,山下开有旅店,或是官道旁的车马店,或是村舍中开的鸡毛店,好的客栈也有一家。奉天观中客房有限,这些香客若是一天回不了家,也难以在观中留宿,只得下山去住。
今日还要特殊些。
朱成子观主深思熟虑,还是下令,以观中有大事为由,将那些出了大价钱、身份非富即贵的香客也给请下山了。
大晏尊崇道人,倒也无人耍横。
只是下山路上,又见许多道长采买借取完毕,带着各种食材香料,匆匆往山上赶,脚步快极了,又都不免惊叹与疑惑,问及这些道长,却也只知观主说有贵客来访,如此吩咐,不知是何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