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他儿子没还?”
  “正是!他的儿子没有他那么讲信用,听说这把刀这么厉害,等把老子埋了之后,就把刀藏了起来,自己也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水神再厉害也不能跑到离江水很远的地方去找他啊。”店家讲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后来水神大怒,隐江就改了道,不知冲垮了多少田地,好多人都遭了殃,再后来据说水神就被老天给收了,那家人这才又回到郑溪,后来还当了官。”
  店家讲得兴起,宋游也听得津津有味。
  哪怕店家口音重,说得模糊,不过半听半猜,也差不多能知晓意思。
  这种故事听来有种明显的古典风味。
  古典之处在于一切都很简单,也很缺乏细节,但若是自己去填充,去想象,便是妙趣无穷。
  在那年头的民间怪谈中,人们好像格外注重信义名节,信任一个人很简单,欺骗一个人也很简单,固然有那年头的人更单纯的原因,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几百上千年的传闻中丢失了细节。
  就好比没有人知道水神为何找上伯树,又是怎么说服他的,双方有什么利益交换,最后伯树的儿子又是怎么逃脱的水神追捕,水神又是如何因此一步步被天宫罢黜的。
  就包括伯树去海边。
  故事中好似今天出发,明天就到了,其实宋游知道,这里离海还有上千里,山水重重,烟瘴弥漫,其实走起来十分艰难。
  简单化了,就变得浪漫。
  宋游品味了一会儿,这才又问:“方才店家说,他们家当了官,还有后人传下来,也是有名有姓的?”
  “因为水神没了,隐江就经常变脸,江里边又常常有些水鬼水妖害人,甚至有的还爬上岸来害人,那姓郑的一家人得了水神的刀子,就能够命令隐江的水,水妖水鬼也都害怕,后来官府就封他做了官,专管隐江的水。”
  “后来呢?”
  “后来这家人越坐越大,枝繁叶茂,只是后来子孙无能,一代比一代的法术低,那刀子也没有以前威力大了。再到后来,太祖起兵,说是从这里过的时候,军队扎在城外,太祖就住在他们家里,当时的郑家家主和太祖吃了一顿饭,就跟着太祖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跟着太祖走了?”
  “那可不?”
  “从龙之功啊……”
  “啊?”
  “从龙之功,就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人,功劳很大。”
  “可不是嘛!”
  “这家人还在吗?”
  “还在啊,现在也是咱们郑溪的第一大族呢,还被封了爵!只是当时的家主没有回来过,那把刀子也就失传了。”店家说着一笑,“所以说是有名有姓的嘛,只是这么多年了,那家人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了,说不定只是哪个后人瞎编的,哪有那么厉害的刀子来……”
  “倒是有趣。”
  宋游点点头,陷入思索。
  猫儿则已经将半碗汤水都喝尽了,开始吃醪糟与荷包蛋,听见他们在讨论自己的刀子,抬头瞄了一眼店家,很快便继续低下头舔舐。
  这把刀这会儿正放在她的褡裢中。
  第376章 镖师偶遇
  郑家家主携分水刀从龙而去……
  宋游一边吃着猫耳朵一边思索。
  大晏太祖是个极有能力和魄力的帝王,人格魅力爆表,寻常人应当很难想象,在他刚刚起兵之时,很多追随者都只是和他吃了顿饭,或者是和他同睡一晚彻夜相谈,便决定将身家性命皆托付于他手,与他共谋大事,从此生死无悔。
  而在霸业成就之后,大晏太祖也展现出了难得的胸襟,当初那群开国元勋,在历代开国元勋中也算少有的能善终的了。
  加之宋游通过自家扶阳祖师对大晏太祖的了解,他更愿意相信当初那位郑家家主是战死了,这才没有回来。
  那时候天下群魔乱舞,什么妖魔鬼怪都冒了出来,就连神灵也下界为乱,郑家家主持分水刀从龙而去,战死也很正常。
  理性判断,大晏太祖既不会因为分水刀而谋害于他,也没有必要谋害于他,扶阳祖师还在,大晏太祖应当也不敢做这种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家家主死后,那柄分水刀又归于何处。
  也不见得一定落入了皇家手上,也可能流落民间,或者落到了妖魔手上。
  若是流落民间、流落到妖魔手上,最后跑到了塞北去,虽然概率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就没有什么探究的必要了。
  可若是落入了皇家手上……
  那它便可能跟随大晏初期时那一场天宫变动、神灵更替而流入天宫,也可能依旧留在凡间皇家手上。
  难怪连周雷公都不敢多说……
  若是天宫将分水刀交到塞北妖魔手上,这一届天宫实在该亡,若是朝廷所为,不管是国师还是帝王,亦是难以饶恕的罪过。
  只是他们目的是什么呢?
  宋游余光瞄见三花娘娘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而这只猫儿似乎看出他在思索疑虑,也什么话都不说,一声不吭,只原地坐下来瞪着他。
  宋游便拿起勺子,继续给她添满,这种简单动作并不耽搁思索。
  让北方再次爆发战争,从而一举打下塞北?
  或是让这场战争打得更久、死的人更多,从而促进阴间地府的凝聚,赶上已经垂垂老矣的帝王?
  还是让自己在北方走得更久一些?
  又或是……
  若真是他们所为,以帝王和国师的本事,目的可能并不只是单纯的一种,以一个谋划达成多种目的也是可能的。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宋游不得不怀疑塞北军中别的妖魔也可能与他们有关,恰好塞北军中的妖魔有些本身就是在大晏境内。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料到,塞北那些妖魔在自己手上并没有撑多久,这柄分水刀借天时地利聚起来的洪水也没有为难到他,反倒是在轻轻松松击杀那只妖魔之后,得来了这一柄分水刀。
  说来简单,其实也有巧合。
  就在这时,前头光线一暗。
  宋游抬头看去,只见一群持刀带棒的武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以布蒙面,身后还带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插着镖旗。
  看起来是一队镖师。
  这队镖师似乎是这间客栈的常客了,当先几人很随意的走进来,身后的人也不用店家招呼,就自己赶着马车到了后院驻马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胡子喊道:“还是老样子,十碗猫耳朵,再煮一盆肉。”
  “好嘞……”
  “这猫怎么都上桌吃饭了?这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猫吃的地儿啊?”大胡子身后有个壮汉皱着眉道,扭头看向宋游和三花猫。
  三花猫也抬起头,直直盯着他们。
  “别管了……”
  大胡子偏头说了一声,看见宋游身上的道袍,不想惹事。
  “哎呀,客官不要在意,这位先生家的猫儿干净的很,又听话,用的也是自己带的碗,几位也是常客了,小店哪有这么漂亮的碗来。”店家也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明显维护宋游,“加上小老儿的勤快几位还不知道吗,甭管桌上坐了谁,定是擦得干干净净。”
  几人顺着他的话,目光往下。
  也是这才看见,那只猫儿用的小碗不仅明显与店中用的粗碗明显不同,且生得玲珑青花,晶莹如玉,透而不漏,漂亮无比,是看得见的艺术与珍贵。
  这碗怕都值不少钱。
  直到宋游端起三花娘娘的碗,将之放到了旁边板凳上。
  三花娘娘自是干净,非比寻常,不过别人不知晓,猫儿上桌确实不合规矩,自己也是先前见店中没有别人又问过店家才这么做的,别人不开心也是正常的,怪不得别人。
  “委屈三花娘娘……”
  猫儿十分懂事,一声不吭,便从桌上下来,站到板凳上,却是依旧直起身,前爪扒着桌面,板着一张小脸,一眨不眨的盯着几人看。
  倒是那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大胡子对宋游笑着说了句:“弟兄年轻,性子直,先生莫要见怪……”
  “是在下无礼了。”
  宋游也对他笑着说话。
  大晏人对道人僧侣都很尊敬,不过据宋游观察,越是年长之人、越是富贵之人、身份高的人,就对道人僧侣越发尊重,年纪轻一些的,以及练武之人对道人僧侣的敬重要少一些,细品也挺有意思。
  “三花娘娘快吃吧。”
  宋游摸了摸自家猫儿的脑袋。
  三花猫便扭过头,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那边的几名镖师,再看宋游,这才低下头,继续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其余几名将马车赶到后院去的镖师也陆续回来了,宋游数了下,只有八人,看来还留了两人在那边看着货物,可以说是十分专业了。
  宋游边吃边打量他们。
  三花娘娘也不时从板凳上直起身来,伸长脖子,瞄一眼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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