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
  鼍龙冷冷的盯着他,没再说话。
  似是自觉理亏,又觉得这里终究是人间地界,如今又是人道天下,地府大势将成不容耽搁,天上又有天宫压制,不愿与人发生冲突,盯着这边道人与舟上女子看了会儿,便又缓缓沉入了水下。
  巨大的身影逐渐隐没于碧波之下。
  这次放慢了速度,缓缓通过。
  只是在从船下穿过时,才又一摆尾巴,迅速加速,再次掀起波涛,引得船身一阵晃荡。
  随即带着波浪迅速远去。
  “龙王老爷!”
  “龙王老爷啊!!”
  “我的个老天爷啊!”
  船家这才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这年头的人喜欢将很多未知之物称作是龙,这种习惯已经有些魔怔了,有时不光是见到长得有点像龙的东西,说那是龙,就是见到一些跟龙八竿子也扯不上关系的东西,好比一束光,好比一个不知道什么妖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或是其它某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人们见了,因为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便很可能会说那是龙。
  更别说这位鼍龙了。
  就露出水面的部分,还是那巨大得难以想象的体型,确实像极了传说中的龙。
  水面慢慢恢复了平静,幽绿深邃,只有两岸被水推倒、浸湿的草丛树木在述说着,刚刚曾有一个巨大的东西从这里经过。
  这种幽深不见底的水给人的恐惧就在这里了,你永远不知道水下有什么。
  船家被宋游安慰了一番,这才壮着胆子继续往前,宋游则站在船头,看着远方,陷入思索。
  第368章 直去业山
  “这位……”
  宋游看着前边,出声问道:“可是足下要找的越州鼍龙?”
  “如今大晏境内现存的鼍龙几乎就只剩下了一种,明显和它长得不一样,除了越州那一支,怕是全天下也再没有这般大鼍成精的了。”温柔平稳的声音从道人的身边传来,声音不大,“不过晚江的故交并不是它,道长也看得出来,它未曾见过我,我也未曾见过它。”
  “虽然我们曾经和越州鼍族同在越州,又同样传自上古大妖,不过离得也不近,其实往来并不多。”侍女在女子身后说道,怕船家听见,同样将声音压得格外低,“现存的鼍族大妖中,我们所认识的,也只有一位罢了,其余的都很陌生。”
  侍女说完又嘻嘻一笑:“不过看这条巨鼍的行事作风,定然是越州那一支。暴躁又不凶残,愚蠢又不莽撞,冷漠而不嗜血。究其原因,恐怕是那些足够凶残莽撞、冷漠嗜血的巨鼍都半途死绝了,没有传下来。”
  “听来越州鼍族大妖不少?”
  “虽说如今已经是人道天下了,可鼍族毕竟传自上古。”晚江姑娘淡淡道,“还是有些底蕴在的。”
  “那白犀一族,除了出了个失心疯的白牛大王,不也还有另外的大妖吗?”侍女补充着道,“现在被天宫划了名字要全部诛杀的那些。”
  “算来当属我族落魄得最厉害了。”
  “也都是早晚的事,他们撑得久一点罢了,天道都变了,再厚的底蕴,也禁不住消磨的。”
  “二位这算是在自我安慰吗?”
  “……”
  “……”
  宋游心中满意,脸上却平静,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前方,小声说道:“越州鼍族出现在这里,是去投奔国师的吗?”
  “不知是不是投奔国师。”晚江姑娘说道,“不过以晚江猜来,大概如此。”
  “地府将成,乃是大势,比之当初天宫凝聚也差不了多少,其中有大机缘。如今是人道天下,天宫就在头顶看着,鼍族再怎么莽撞,想来也不会想靠蛮力在这个过程中抢夺什么。”侍女笑着说,“只是国师如何与他们商定,那就得问国师了。”
  “二位也是来业山求大机缘的吗?”
  “都给道长说了,我们是路过,下阳州看公主路过,顺便探望一下故交。”这次侍女先开口,“相处十几日,道长为何还是不信我们?”
  “鼍族习性与狐狸不同,对于鼍族来说,当不了天上神灵,坐镇地府也不错,他们是能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待很多年的。”女子说,“但是地府对狐狸来说却如同牢笼,所以尽请道长放心,晚江刚从一座十年的牢笼里走出来,又怎会走进另一座更漫长的牢笼呢?”
  说完她转向道人,施施然施了一礼:
  “这一番话绝对属实。”
  “既是寻访故交,刚刚遇见故交同族,为何不出言打声招呼呢?”宋游问道。
  “晚江还想与道长再走一段,至少也走到郡城。”
  “何况这条巨鼍好生无礼,触怒了道长,我们还不知道道长会不会和它打起来呢,把它给剐了也说不定……”侍女依旧嬉皮笑脸的,“怎么好在这时候跳出来认故交呢?万一看不成好戏了怎么办?”
  “……”
  宋游不说话了,感觉意义不大。
  前方已看见了一个古渡口。
  岸边砌成阶梯的青石已经深绿发黑了,不过却坏了一半,露出来的青石断裂处还是比较新,似乎刚坏没多久。
  “这渡口怎么坏了?”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
  “那船家可知它是什么时候坏的?”
  “大概三两个月了吧?”船家对于这位敢于制止水龙的道人十分敬重,虽不知他本事如何,但也知晓定是一位有大修为的,于是如实答道,“只是平日里很少在这里接到客人,所以要问到底什么时候,小人也不知晓。”
  “多谢船家。”
  “这里就是资郡渡口了。”
  “便请船家靠岸,我们就在这里下。”宋游说道,“顺便问一问,若要从此离去,大概多久可以遇到一艘船呢?”
  “哎哟那可就不敢给客官保证了。”船家立马露出为难之色,“在这江上跑船的有时多有时少,要按季节来定。船家也有勤快懒散的,接的客人也有走得远走得近的,都是跟着客人走,没个定法,走到哪接到哪。不过通常来说,最多两三天定然能碰到一艘船,客官站在这里,跑船的只要有空位都会靠过来问一问的。”
  说着又为难了一下,心中犹豫,这才问道:“先生莫非是神仙?”
  “只是个道人。”
  “那也肯定是哪座名山的真人!”船家说着顿了一下,“真人大抵何时离去呢?今日若无真人,怕是要被那水龙给掀翻在河里了,小人便算着时间依然来这里接真人,若是不久的话,小人就是在这里几天也无妨,算是报真人的救命之恩。”
  “船要是被那鼍龙掀翻,在下也得沾一身湿,何况船家在水上讨生活,定通晓水性,哪里称得上救命之恩。”宋游说着对他笑了笑,“何况在下既不知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晓还会不会再沿原路返回,就算是返回,也定是多日之后了,刚才也只是顺便问问。船家的心意,无论好意也好谢意也好,都已收到,此事便了了,不耽搁船家挣钱。”
  船家闻言啊呀一声,立马拱手:
  “真人定是神仙!”
  刚拱完手,又连忙收回,继续划船,控制着船只靠岸。
  “便请真人慢走!”
  “也请船家小心……”
  宋游与之回礼,便踏上了岸。
  三花猫走在船边,往下一瞄,稍作准备便轻巧一跳,枣红马则是如履平地,从船上岸。
  宋游又瞄了眼渡口塌断之处。
  船家则划着船缓缓离岸。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踩坏了的。”身后传来晚江姑娘的声音。
  “这些蛮子,真不讲礼,逃难到了大晏腹地,还把这里当越州。”侍女带着笑意,就像她不是从越州来的一样。
  “二位如何走呢?”宋游转身看向她们,竟是发出了邀请,“可要一同去业山?”
  “道长此前说得有道理,业山偏僻,又关乎人间地府,晚江毕竟是妖,虽有一身隐匿妖气的手段,可终究不好。”晚江姑娘一边说道,一边微笑着对他屈身行礼,十分淑贤,“晚江既对阴间地府没有图谋,还是不去为好,免得被国师或神灵知晓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道长不愿我们去业山,我们又怎么敢去呢?”侍女摇着头说。
  “二位真不去?”
  “若道长盛情相邀,晚江便去。”
  “若道长又突然改了怀疑的法子,变成了非得把我们带在身边才放心,那我们也只好前去了。”侍女也行礼说道,“主人心中钦慕道长,相识多年又同行了这么一程,这一点想必道长心知肚明,又怎会违逆道长的心思呢?何况伏龙观的传人,又怎是我们可以违抗的?”
  “……”
  宋游觉得很有意思。
  有时觉得她们是一张嘴真话,另一张嘴专门用来说谎,有时又觉得她们刚好反了过来,原本说真话的负责端着架子与礼节,原本说假话的负责直言表达出内心真实性格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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