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贫道也不打扰,愿道友今夜好睡,有什么事与弟子们说就是。”
  “好……”
  宋游便领着三花娘娘回了房间。
  洗漱后躺在床上,仍有所想。
  别的道人行走天下,留宿道观,遇到投缘的道友,闲聊一晚是常有的事,也是雅趣。不过宋游是假道士,一路走来,访问的道观也并不多,他又害怕别的道人和他谈道教经义,他是不懂的,所以很少去道观与别的道人主动相谈,倒是少有这种体验。
  北山道人见多识广,与他相谈倒也有趣。
  这样的谈论自然只是闲谈,各抒己见,只做参考,具体如何还得自己亲自去看,不过也算有些收获。
  只是他毕竟惊吓到了三花娘娘,宋游自然也不多待了。
  一夜安眠。
  次日清早,宋游吃过早饭,便已收拾好了行囊。
  领马走到院子中,他却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棵枯树,露出可惜之色,对身边相送的北山道人说:“道兄山后泉水既有灵气,能让夏季开放的荷花在冬季也接连盛开,可见生机无限,为何不取来将这棵枯死的树救回来呢?”
  “道友有所不知。”北山道人对他说道,“这棵树已病入膏肓,那灵泉灵池的水离了池子,灵气很快就会散去,却是救不回来它。”
  “原来如此……”
  宋游若有所思,既不多问也不多说,只是抬起手来,手中几缕灵气:“承蒙道兄款待,在下感激不尽,便为道兄救回院中古树,以作回报,也好为道兄这浮云观多添一份雅趣。”
  说完一摆手,灵气飞向古树。
  常人见不到古树的变化,只是修道之人却能感觉到,里边生气已然复活。
  “道友好手笔,谢过了。”
  “该我谢谢道兄。”
  北山道人一直送他到道观门口。
  “对了,昨晚与道友聊得尽兴,越聊越远,倒是忘了那近在眼前的平州云顶山之事。”北山道人突然想起,便在门口问宋游,“道友既是从平州来,可曾去过云顶山?”
  “自然去了。”
  宋游却不好不答。
  北山道人又问:“也是去寻仙的么?”
  “正是。”
  “哈哈,贫道只道阴阳山伏龙观修士有如仙人,却不料伏龙观的仙人也在寻仙。”北山道人笑了,“道友可找到了?”
  “在下在山上见到古人留下的石刻,又在大山灵韵中窥得古人一面,知他隐匿山间,品性高洁,便也觉得此行不虚。”宋游如实答道。
  “那便不是最近传闻中那位崔知县遇到的‘仙人’了。”
  “自然不是。”
  “想必道友也曾听说过崔知县遇仙的传闻,道友就没想过再去云顶山上寻找一次?谈个究竟?”
  “没有。”
  “哦?这是为何?”
  北山道人一愣,倒是不解了。
  “不好说。”
  “不好说?”
  北山道人皱起了眉,陷入了思索。
  “贫道昨日本是想去云顶山上走一趟,寻访那崔知县遇到的‘仙人’,不管是真仙人,还是妖邪耽搁凡人寿命,都要去找一找,只是消息传来贫道耳中已用了很久了,此时再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见,正好,刚一出门,便遇上道友。”北山道人如此说着,瞄向宋游,“既然道友是从云顶山上下来,那以道友所见,贫道此行可还能找见那‘仙人’?”
  “恐怕找不到了。”宋游如实说道,“不过云顶山风景奇美,石刻沧桑,去一趟也无妨。”
  “好……”
  北山道人点头微笑。
  “在下……”
  “哦!道友慢走!”
  “告辞。”
  宋游转身一步,便跨出了道观。
  再回首仰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口头顶上的牌匾上已写上了字。
  写的“浮云观”三个字。
  两旁的门联也已经换了:
  心似浮云常自在;
  意如流水任西东。
  “……”
  想来这才是这间道观山门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模样,而自己昨日见的,则是它以前的样子。这浮云观,也该是个古老的传承。
  古时人道昌盛,长生易求,常有厉害的修士。不过后来天道衍化,人道长生难求,反而神道兴起,天下间厉害的修士和传承就很少了,伏龙观属于其中的例外,里边有不少玄秘。
  “走吧。”
  一人一猫一马走下山门,不再留恋回首,只是这时,猫儿脖颈上已多了根小红绳,穿着一个木质的小吊坠,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
  身后道观的大门也缓缓关闭。
  一名道人在门后连连咋舌。
  ……
  一路过了竞州,穿过昂州。
  晨雾起时便走,暮霭来时才休。
  溪山作伴,云月为俦。
  从深秋走到冬日。
  竞州昂州的冬日比逸州栩州更冷,到后来便是彻底没法露宿荒野了,只得借宿茅店或车马店,才能有个遮风的地方,条件经常简陋得很。
  又从冬日走到初春。
  中途歇歇玩玩,往长京而去。
  第104章 长京有故人
  明德四年,正月底,东和县。
  这里距离长京城还不到百里,然而春雨连绵,已经下了三天了。
  宋游也在这里停了三天。
  要说下山以来,宋游在城里做得最多的娱乐活动,便是听书了。
  旅店旁边就是瓦舍,也有人说书。
  听书划得来,真真假假都能听到很多东西,几文钱就能在里边坐上半天,中间还能与说书先生闲聊,尤其适合如今钱快花完的宋游。
  便听台上说书先生讲道:
  “要说天下江湖,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三大门派,咱们长京的云鹤门当为天下第一大派。逸州武林门派多不胜数,西山派为其中翘楚,刀法剑法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也是公认的天下三大门派之一。北方常年乱世,长枪门屹立不倒,弟子门徒无数,也算其中之一。”
  这瓦舍勾栏还算雅致,临江而建。
  宋游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喝茶听书,一边看向窗外边。
  此时的雨都是细雨,比毛发还细,却密密麻麻,碧波江水本来如镜,细雨绵绵,也淋出了无数细密的磨砂感。
  说书先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杯茶,一下午。
  大概一个时辰后,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正在收捡客官的赏钱,却听底下有人问:“先生见多识广,可知晓长京有哪些找乐子的地方?”
  说书先生抬头望去,宋游也抬头望去,见是几个文人打扮的人,应该也是初去长京,被这场雨留在了东和县。
  这几人方才没少丢赏钱,说书先生不敢怠慢,只说道:
  “那要看几位官人想找什么乐子了?”
  “听来先生果然很懂?”
  “小人吃这口饭的……”
  说书先生拿着折扇给他们拱手。
  “便要向先生请教请教了。”
  “请教不敢当,小人去年去长京时,听说长京有十绝。”
  “又是哪十绝?”
  勾栏中熙熙攘攘,不少人依旧往外走,却也有人停住了脚步,想要长点见识。
  宋游也坐在原地没动。
  茶碗里都还剩一口。
  只见说书先生以折扇打手,即使是闲谈,也有几分讲书的姿态:“要说这长京十绝,云春楼的席面是一绝。民间都传,是宫里流出来的菜式,不过呀多半是讹传,因为要是宫里流出来的菜式,宫中贵人和公主殿下就不会叫人从云春楼订菜了。”
  “宫中贵人和公主殿下都去订菜,那一顿怕是要不少钱吧?”
  “那要看客官怎么吃了。”
  “哦?”
  “小人可没有吃过。不过听说啊,云春楼的席面,便宜的一桌下来也得二三两银子,要吃好的,得要提前订好不说,起码也要十几两银子。若想吃到和宫中贵人公主殿下一样的,那小人可就不知道了。”
  “这么贵啊?”
  “那真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什么珍奇物件都能给你捉来。值不值看各位,反正小人是吃不起的,也都是道听途说。”
  “还有呢?”
  “京窑产的瓷器是一绝,长京城的晚江姑娘是一绝,城外长山上的杏花是一绝,东西两市和夜市上的繁华是一绝,半夜的鬼市也是一绝,天海寺的香火灵验一绝,南边青红院、北边梨花园的姑娘们也是一绝,安乐管的茶是一绝,最后一绝嘛,便是长京城的宅屋房价了……”
  “这不是重复了嘛?”
  “客官有所不知……”
  “……”
  宋游离开瓦舍,撑伞往回走去。
  这十绝他可是记住了。
  尤其是那最后一绝……
  以前在阴阳山上修道的时候,他着实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被房价为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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