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可这并没有什么。
“你要学会接受这一点,要认识到理想中的自己并不是真实的自己。否则的话,你越认为自己应该像理想中的自己、像佛门典故中的佛陀们一样,你就会越发觉得具体的自己是如此不堪。而即便是佛陀,在脱离典故的真实中的他们,也必然是有缺陷的。
“而勇气恰恰是人类的所有特质中最稀缺的,缺乏勇气亦是人类最常见的缺陷。这世间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是个懦弱之辈,却又憧憬着勇敢,想象着勇敢,没有关系,这并不特殊。”
众妙之门闻言不由环顾一圈,发现张酸奶皱起了眉头,表情凝重,无名人士仍旧一言不发,同知法师则目光闪烁。
几秒之后,同知法师出言问道:“陈施主所言有理,可佛门之中从不缺乏舍己救人的前辈,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也许他们是少见的勇敢之人,也许不是。也许他们只是在命运将他们推向勇敢的时候,在世界需要他们勇敢的时候,他们或是仓促之间,或是深思过后,在这件事上,选择了成为一个如他们往常憧憬中的、想象中的那般勇敢的人。而他们曾经也许也曾有过懦弱的时刻,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最终成为了一个勇敢的人。”
“……”
同知法师又沉默良久,随即站起身,双手合十,向着陈舒认真躬身行礼:
“受教。
“惧怕死亡是人之常情,任何生物的第一要务都是活下去,即将溺水之人,哪怕将人拖下水也不算错,既然没有一定能救人的把握,不识水性,冒然下水救人并不见得是明智之举。大师不必自责,亦不必惭愧。”
这次同知法师没再接话了。
年轻的僧人坐在窗边,沉默望向窗外,树上弯月升的越来越高了,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独钦方体
“快十二点了,该有人来叫岗了。”众妙之门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道袍,便迈步走到了门口,向外张望。
“那我也回去睡了。”陈舒说。
“别啊,晚上多无聊,不如我们留下来打牌!”张酸奶说。
“你留下来打吧。”
“修行者睡什么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宿舍睡懒觉。”
“不打算求!”
张酸奶起身跟着陈舒往外走去。
“陈施主。”
盘膝坐着闭目思索的同知法师又睁开了眼睛,他手上的念珠停下,望向陈舒:“若换了你,你会如何?”
“我……”
陈舒站在门口,回头与他对视:“我的人生信念就是要过得舒畅和坦然,所以我很少去做那些会真正让自己感到后悔与惭愧的事,但我又舍不得这花花世界与我爱的人,所以,我大概会和张酸奶一样……”
“善!”
同知法师又闭上了眼。
陈舒走出房门,往楼上走。
身后是张酸奶的脚步声,很轻微,与他保持着两三个台阶的距离,能听见她嘴里的小声念叨:
“跟到别人学,变麻雀,麻雀飞,变乌龟……”
陈舒不由停下脚步,回头问:
“你在念什么?”
“念顺口溜!”
“你在说谁学你?”
“没说你!”
“那你说谁?”
“谁学我我就说谁!”
“……”
陈舒无语。
张酸奶则不理他,继续自顾自的小声念叨:“乌龟爬,变王八……”
陈舒:……
幸好他住二楼。
几步走完剩下几阶台阶,他回头轻飘飘的瞥了眼张酸奶,见张酸奶已走过二楼,继续往楼上走,这才关切的问了句:“酸奶兄,你今日的小唧唧还在吗?”
“?”
张酸奶整个人怔了一下,可眼前这人贼得很,没等她回过神来,他便一溜烟钻回了房,并关上门。
“日!”
张酸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吱响。
但看着已然紧闭的房门,还有安静的二楼走廊,她又没有办法,只得一扭头继续往楼上走,边走边念,一直把陈舒又从王八念到了推屎耙,甚至她还自编了一段,只是限于文化水平和名词储备,就没压上韵了。
“回来啦?”
石教授还没睡,正对着一本书沉思。
“嗯。”
陈舒过去瞅了一眼,是一部讲述大夏早期神异传说的短篇小说集,其中包含大夏在中洲西部时及往中部迁徙过程中发生的许多或真或假、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创作者将它整理出来时,夏朝已经灭亡了一千多年了。
石教授应该是在通过这本书,试图进一步了解大夏早期的情况。
没办法,大夏早期留存下来的历史资料属于少之又少,而且因为举国搬迁,那时的遗迹都不在现在的大益境内,历史工作者往往只能对着极少数的真假不明的后世书籍一遍一遍的翻看,再结合道门中人的能力,不断猜测与确认。
这本书陈舒也是看过的。
仔细算算——
独钦在西洲最东部,勒车又在独钦最东部,已经是西洲东洲的交界处。说不定在当时的大夏时期,这里还可能被夏朝所实际控制过,甚至可能会是夏朝领土。
陈舒稍作洗漱,躺上了床。
现在是深夜,网络变好了一点,他摸出手机,艰难的给清清发了几条消息,这才睡去。
次日清晨。
战士们做的早餐是西红柿鸡蛋面,却往里面加了不少红烧猪肉罐头,带高汤的那种,但还挺好吃的。顺便为同知法师煮了一碗素面,照顾佛门弟子的习惯,可以说很贴心了。
早饭后的勒车街头依旧白雾蒙蒙。
同知法师离开了。
此时他脸上的茫然已经消退了许多,向众人道谢时,嘴角甚至带上了笑意,随即走入蒙蒙晨雾中,他的身影很快就模糊了。
众妙之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却是眉头紧皱:“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稍作停顿,他又说:“但我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拦他……”
“我能理解。”陈舒说。
“昨夜同知师兄问你会如何做,你也是这般纠结的心情吧?”众妙之门扭头看他,“你不想撒谎,但是你觉得如实说来也不好。”
“听说你对秘宗有所了解?”
“略有了解。”
“那你不妨猜猜他的结局。”
“我猜不到,猜到了也无法阻拦。”
“那就是了……”
“我明白了。”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张酸奶皱着眉头瞅着他们,“说的是独钦话?”
“没什么……”
陈舒摆了摆手,该上车了。
方体定于今日下午开启,比想象的更快。
收拾完毕,车队出城,因为公路被摧毁,桥梁也被炸断,只能走泥土公路,路况很差,还得绕一圈,与勒车市不到六十公里的直线距离要走小半天时间。
依然是一出城就没了信号。
陈舒只好戴上耳机,默默听歌,同时看着窗外风景。
路边不时可以看到爆炸坑、剑气沟壑、法术灼烧等痕迹,偶尔有被摧毁的军车和被抛弃的民用车,有时候也能看见一同行驶在这条小路上的武装车辆或其它不明人士的交通工具。
下午时分。
车队驶入一个矿区。
这里已经被益国和蓝国联合封锁,只有益蓝双方、独钦政府与反政府武装的人员。
“下车了。”
司机接到消息,扭头喊道。
陈舒跟随着专家们一同下车,打量着周围环境。
地上是灰褐色的沙土,踩上去十分干燥疏松,遍布小碎石。大地有着轻微的波浪起伏,但整体平缓,下午的雾早已经褪去了,天空是个完美的半圆蓝色罩子,视线能触碰到很远的地方。
陈舒内心好似开阔了不少。
这里一片荒凉,地上除了一丛丛的梭梭树外,几乎见不到其它植物。
唯一属于人类的痕迹便是这条被压出来的公路和前方地上的方形阶梯矿坑,而在矿坑的底部,一面边长约两百米、刻有神鸟太阳图案的灰黑色石壁显现出来。
此外一辆辆各式车辆停在这里,营地分成四片,穿着不同衣服的武装人员持枪警戒,能看到不同的人种。
尤其是蓝国的历史专家团。
陈舒便看见了夜人、蛮人、灵人与白种、黑种的智人,不乏混血儿,但没有天人和妖族。
纯种的夜人身材比例很好,是那种健美而野性的好,皮肤苍白,瞳孔通常是绿色,偶有其它颜色。蛮人的身高至少在两米五以上,灵人皮肤有透明质感,都非常容易分辨。
妖族如无必要,很少前往人类国度,更不会加入人类国度,因此见不到是很正常的。
天人目前则只存在于益国。
双方历史专家团站在原地等待,由专人前往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