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坦白而言,这女将姜央确实没听过:“她是谁?和《红莲镇地方志》里描述的一样吗?”
子车南仲点头:“八九不离十。”
“姮不流是梁末人。梁朝末年,皇帝昏庸无道,因为猜忌害死了梁朝最后一名大将越无衣,导致北方游牧民族柔然趁机南下,以长江为界,北方百姓都成了亡国奴。”
“就在这个时候,姮不流横空出世,以女子之身组建了一支起义军对抗柔然人。柔然人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对抗姮不流,就选择了内部分化。”
“最终的结果就如同《红莲镇地方志》里所说的那样,姮不流被下属背叛,投湖而死。死后化作厉鬼,杀死了所有的叛军。因此地方的百姓感恩她的事迹,便开始纪念她,为她守墓。”
“在我找到的古籍中还曾描述过,姮不流即便化为厉鬼,却也心念百姓,经常为百姓赐福,使得红莲镇一带常年风调雨顺。因为姮不流的守护,即便是王朝末年,也没有军队敢在红莲镇附近放肆,红莲镇得以安稳千年。”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照子车南仲的说法,姮不流即便不再是人,她依然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鬼,这可和齐老三口中要吃童男童女才肯不作妖或者齐念念口中抢夺红莲镇女性绣品的恶鬼大相径庭。
所以,这姮不流究竟是好鬼还是恶鬼?
姜央低头,看向画中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眼前忽然闪过另一幅画——
那是在萧兰歇的笔下,黑白的水墨莲花下,却隐藏着一副绰约的身影。
——萧兰歇说她“傲骨铮铮”。
姜央忽然间又想到了昨晚他见过的姮不流,看着神神秘秘,实际上却守规则的很。
这么看来,姮不流分明和子车南仲口中的人更加相像。
但子车南仲说的就是真的吗?
姜央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他想不出来谁在说真话,又清晰地感觉得到,每个人都在说假话。
姜央站起身,说道:“我现在想去一趟红莲湖看看,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子车南仲当即跳了起来:“我去!我保护大人!
赵庭燎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跟在姜央的身后。结果他们刚一出门,却发现红莲镇的上空瞬间乌云压顶。
赵庭燎皱起眉头:“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姜央也停住了脚步——他可是记得,赵庭燎叮嘱过他,天黑之后千万不要出门。
姜央当即退后:“我们明天再去。”
赵庭燎关上门窗,子车南仲十分有眼力见地吹灭了屋内所有的蜡烛。他们被困在正屋,里面除了两套桌椅外就只有满墙的书柜和档案。
时间应该还早,姜央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里乱乱的,只觉得红莲镇内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团毫无思绪的乱麻,让他想理清,都找不到线头。
所有人都在说谎,究竟是为什么?
徭役是红莲女神杀的吗?
绣品是红莲女神抢走的吗?
姜央想不明白。
如果是,一个当年为了民族大义而将自己置入险境的女子、一个在危险面前宁死不屈的女子,如今怎么就开始了残害平民呢?
如果不是,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以灵异之能杀人呢?
另一个问题,红莲女神和红莲镇居民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是仁慈的神明和信奉她的信徒?
还是贪得无厌的神明和被她剥削的穷苦百姓?
姜央想,他得搞明白这两个问题。搞明白了这两个问题,才能从一堆的谎言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思索间,姜央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突然,他听到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吉时已到,请新娘下轿!”
模糊遥远的声音逐渐清晰,姜央睁开眼,发现他正站在人群中间。目之所及是一片刺眼的红,一栋建筑的大门上还贴着两个“喜”字。他看了看周边,像是古时候新人成亲的样子。
但出乎预料的是,姜央在宾客的脸上都看不出一丝笑意来。宾客们都绷着一张脸,要不是周围的红,以及一开始的那句“吉时已到,请新娘下轿”,姜央还以为他出现的场地是葬礼。
艳红色的喜字门前是满面笑容的新郎,被他搀扶在掌心的是盖着盖头的新娘。
和宾客一样,新郎的脸上也不见任何的笑容。明明穿着一身喜庆的红,却如同耳边吵闹的唢呐一样充满哀怨。
而姜央一眼就认出了新郎——
他是齐大柱,红莲镇内死亡的第一个徭役。
那么,被他搀扶在掌心的就应该是他的妻子萧倩倩,今晚既是他们的新婚之日,也是这对苦命鸳鸯的葬礼。
姜央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场婚礼竟如同葬礼一般,因为宾客即便不知道今晚新郎新娘会一起死在洞房,也明白明日一早,新郎就会被巡警带走,前往采石场服役,从此以后身不由己。
似乎无论如何,这对夫妻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1章
巡警呢?
姜央四处打量,眼中却只能看见面容悲戚的宾客,既不见赵庭燎与子车南仲,也没看见本应该出现在这里参加婚礼的巡警。
忽然间,姜央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观察自己的装扮——果不其然,他的身上穿着一身警服。
好家伙,作为“巡警姜央”的时候他都没能穿上那身警服,反而是现在穿上了。
不过,根据档案显示,当时要带齐大柱走的人是两个巡警。他是一个,另一个人呢?
姜央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人在哪儿,只能被动地被宾客们请进门。
姜央甚至直接被请到了前桌上座,就连镇子里的老人都只能坐在他的下首。姜央环顾四周,他看着周围人哭丧的脸,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司仪在高喊:“一拜天地!”
姜央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到新郎哭丧的脸。和宾客如出一辙的表情,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努力压下心里的别扭感,姜央把注意力放在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身上。虽然他看不清新娘的表情,但好在不用去看周围人一模一样的表情了——
连嘴角下撇的弧度都一样,这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二拜高堂!”
姜央的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齐大柱的父母身上。
还是那样一副和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表情,空洞的眼神甚至让姜央怀疑眼前的这些人究竟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掉的木偶。
“夫妻对拜!”
齐大柱和萧倩倩捧着红花对拜,姜央看到齐大柱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似乎是想笑,但是嘴角只稍微向上扯了一点点,导致他的表情怪异又扭曲。
红盖头垂落,姜央看到了萧倩倩露出来的半张脸——她在笑。
没错,萧倩倩在笑。微扬的嘴角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这是整个婚礼上唯一一个在笑的人。
她一定很开心吧?她嫁给了她最爱的人,即便一晚过后就是分离。
“送入洞房!”
萧倩倩盖着盖头进入洞房,似乎是想让这一对新人最后的时光过得长一点,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连一句吉祥话都没有留下。
姜央本也想随着大流离开,却没想到齐大柱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镇长,请留步。”
姜央下意识转身,问:“什么事?”
但话刚刚说出口,他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他现在是要带走齐大柱的巡警,他不是镇长!
原本的镇长就是红莲镇年纪最大的守墓人齐老三,是因为徭役接连死亡,政府为了方便调查,才罢免了齐老三的镇长职位,让前来调查的巡警担任镇长。
也就是说,现在红莲镇的镇长应该是齐老三才对。
齐大柱怎么会叫他镇长?
姜央眯起双眼。
就在这时,齐大柱的妻子萧倩倩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嫁衣,却自己掀了盖头。浓重的妆容让她的五官都有些失真,看上去像个夸张的纸人。
萧倩倩送给姜央一样东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镇长收下。”
姜央低下头,看到萧倩倩递上来的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里面都是碎银子,因为空气的氧化而发黑,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想来这应该是萧倩倩攒了不知道多久的积蓄,亦或者还是祖辈传下来的,姜央当然不能收,拒绝道:“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
萧倩倩见到自己被推回来的手,竟然在刹那间流下泪来。泪水斑驳了浓厚的妆容,恍惚间,姜央竟然觉得萧倩倩眼中流下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萧倩倩忽然径直跪在地上,拽着姜央的裤脚,凄凄如诉:“镇长,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你救救我们吧!”
“只要你行行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紧接着,在姜央还没回神的时候,她就拉住姜央的手,往她的胸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