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没有时间留给她休息，森奈央计算得很好，趴在地上只喘十下气，就撑着地面爬起来，拍掉摔倒时嵌进胳膊肌肤里的石子粒, 避开擦破皮后渗出鲜血的膝盖, 拿勉强干净的手背擦擦额上的汗珠，重新开始奔波。
幼儿的体格很弱，肌肤也娇嫩得不可思议, 仅仅是多跑两趟，掌心、脚底上就会磨出水泡。水泡不能不挑破，因为会阻碍她继续运送物资，如果在搬送货物的中途破裂反倒会更加难受。
森奈央那段日子里身上总是带着厚重的药味，脚上和手上也都缠满绷带，虽然她不会哭，但是身体疼过头的下场就是无声的抗议发烧。
在意识昏迷不清的时候，父亲会沉默地紧紧抱着她，日夜不休地一遍一遍拿湿毛巾为她擦拭降温，为她挑破水泡，为她敷上药缠上绷带；不过如果遇上紧急情况，他也会从病床上叫醒她，让她绑上降温贴再次回到战场上。
体格天生纤弱的森奈央后来勉强能在连杯子都加了负重的揍敌客家自由行动，未尝没有此时打下的基础——毕竟小小年纪就练出了麒麟臂嘛。
森奈央对于这种生活没什么意见，她不介意帮爸爸这个忙。
她学到的第一课，利益最优解。
充分利用她的能力，就可以高效率地解决物资从外界运到战场上所要耗费的时间和路程问题。就算前方战场被敌方封锁，她这条秘密路径也足以使己方利于不败之地。
森鸥外的选择没有错。一切的行动和命令都是建立在最有利于组织的基础上，哪怕他让自己刚学会生活自理的年幼女儿也成为达到胜利所需的工具。
跟着父亲陆续辗转于数个战场的森奈央，成了史上年纪最小、最隐秘、最重要的后勤士兵。也正是在这个期间，她的能力被记录进了政府相关部门档案中保密性最高的机密文件里。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身边只有一两个数量与森鸥外职位相匹配的守卫，扮作[军医参谋家的小女儿]这样单纯无害的角色，而因为保护人员不足，难免还要经历两次被敌方卧底绑架威胁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样，森奈央在战场上有惊无险跌跌撞撞长到了四岁。
直到参与常暗岛战役中，她的部分情况被参战的坂田银时发现，打小报告告诉了赛丽娜，森奈央才被暴怒的母亲强制带回到和平世界。
事发那天，赛丽娜真差点没把森鸥外原地揍成小饼干。
罗兰家族内部的动乱被她以铁血手段成功镇压，原本还说再留一阵观察家族卖奶茶的新产业是否顺利，这会儿知晓森奈央的情况直接连夜飞回了日本。
暴揍完孩子她爸，赛丽娜的烦恼也丝毫没有减少。
因为被带回和平国内的森奈央一如既往维持着停留在战场上的生活模式。
她对于父母的争执和是否留在战场上都没什么太大感觉，同样也不介意母亲强行把自己带回来；她只是觉得常暗岛的战役尚未停歇，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她随时都有可能再被调回到前线。
她只是为了到时能迅速适应调整，在提前做准备罢了。
——赛丽娜严厉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为了让森奈央知道她再也不必回到战场上，为了她不再维持日夜绷带缠手、随时等着接森鸥外电话的紧绷状态，赛丽娜一边带着人在日本开起罗兰家族的分支部，一边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陪伴孩子上，并尝试带她体验各种正常小孩应该拥有的生活。
不过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本就出身黑手党家族、从小又热爱冒险的赛丽娜也并不清楚正常小孩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她犹豫过后，选择抄别人的作业。
罗兰家族在日本开的分支部选择了卖奶茶产业，刚好赛丽娜为了拓展这项新业务，正在积极参与和本地名流们达成合作，她便带着森奈央参加了一些宴会。
多与人接触，多与人交流，刚好可以为奈奈找一些同阶层的同龄小伙伴。
在这些宴会上，森奈央初步结识了二代联盟里的同龄小伙伴们，以及遇见了十五岁的五条悟——当然，那时他们并没有成为朋友。不过在发现森奈央在宴会上受到熊孩子排挤欺负，和贵族小孩们的交往也并没有格外改善她的状况后，赛丽娜很快又调整了策略。
她决定带孩子到普通人群里去。
她千挑万选了一条和平普通且十分中庸的街道，为女儿挑选了一个普通的幼稚园入学，也就是在这个幼稚园，森奈央遇见了齐木楠雄和学弟影山茂夫。
每逢幼稚园放假，赛丽娜就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下属，陪着森奈央去各地旅行。
巍峨的火山，广袤的雪原，还有摩登时尚的繁华都市，人情融暖的小镇弄堂……赛丽娜带着森奈央无数次地投入迥异的冒险，无数次地陪她看不同地平线上千姿百态升起的太阳。
“妈妈这段时间连着做了好多事。”
深山，潮湿的阳光掠过草叶上的晨露，森奈央身上裹着厚实的防寒外套，窝在赛丽娜怀里不抱有任何感情地描述道。她仰头看着母亲的下巴，问，“是为了我吗？”
赛丽娜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止是为了奈奈。”
“妈妈也是为了自己。”
“嗯？”森奈央不自觉歪了下脑袋。
“因为这件事也有我自己的问题。”赛丽娜揉揉她的头发，情绪有些低落，“林太郎的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选择离开奈奈的那天，就应该料到有几率会演变成如今的结果。”
森奈央：“妈妈觉得现在的我不好吗？很坏吗？没关系，等爸爸那边的战役结束，妈妈想要什么样的小孩，我都可以调整出来。”
赛丽娜：“不，奈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强求奈奈必须长成哪样的小孩，我也永远都不会拿自己的想法去限定奈奈必须成为哪样的孩子——虽然这么说显得我不像个好妈妈，但我确实不认为在普通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就一定会比在里社会长大的小孩要幸福。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在哪里才会幸福也是每个人自己感受并判断出来的。”
“只是，奈奈的情况很特殊。”
“奈奈没有自己的情感，所以我不确定在战场上来回奔波的奈奈是自己愿意；还是单纯受到林太郎那个白痴的污染后，因为不介意做这种事而听从了他的吩咐。
与血色相伴与危险起舞的黑暗，和世俗意义上寻常快乐的光明，无论奈奈最后选择哪一边都好，我都会支持奈奈。但是这本该由我们做父母的将这不同的选项同时摆在你面前，在你都体验过一遍后再做出选择——
——我本来想让奈奈第一个感受的情感，就是这种选择的自由。”
“而不是自顾自地为奈奈挑选了道路，让奈奈一个人在黑暗里度过了两年。林太郎那个白痴——！”
赛丽娜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作响，一脚踩断了地面上的树枝。
“我知道，奈奈无法感受我现在的感觉，但就算无法生出同样的情绪，我也希望奈奈去了解更多更多、哪怕是别人经历过的酸甜苦辣，认识更多更多的好与坏、红与黑，再交到更多更多的朋友……等拥有数不完的选项后，再去自由地选择成长为哪一种优秀的女性。”
“奈奈的未来应该拥有无数种未知的可能。”
“不过……奈奈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我太操之过急了？”赛丽娜美艳的秀眉笼下，带上几分忧郁的自嘲，“对不起，奈奈。这样贸然带你和这么多陌生的人和物接触，你也不适应吧？”
森奈央望着她：“……没关系的，妈妈。你忘了吗？我不会产生那种情感。”
小女孩用手揽住赛丽娜的脖颈，软软的小身子坐在她怀里，将脸埋进母亲的肩窝，像只幼弱的毛绒绒生物，在她肩上蹭了蹭。
“谢谢妈妈。”
出于在电视上、身边人、还有幼稚园里老师教导的人际关系中学到的社交礼仪，森奈央平静地感谢道。
她看起来对母亲认真的剖白与告白毫无反应。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像是一口不见底的深井，哪怕砸入一块巨大的石头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声，给人一种苦心白费的无力感，久而久之，总会将热情消磨殆尽。
赛丽娜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一如既往情感丰富、兴致勃勃地带着森奈央去世界各地看纷争看和平看快乐看痛苦，看一如既往千姿百态从地平线落下的夕阳。
不过这一次假期结束回到霓虹后，森奈央一回到幼稚园，就用午餐后的甜品威胁了先前被她抓包屡次更改世界设定的齐木楠雄，让无敌的超能力者帮忙更替了她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