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这个陆星燃用虚弱的气音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对女人动手。”
“我去你妈的，用你当好人！”壮汉拎起陆星燃的衣领，逼迫他看向平台下深不见底的积水，“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们就快要死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没有人！”
一个老人也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小蒋，你好歹也是曹局长带的兵，我们相信你，这两天才按照你说的安静等待救援。”
“但现在，水都涨这么高了。你说的船呢？船在哪里？”
蒋月迷茫地看着变成无边汪洋的城市。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跑去问王组长，王组长拿出和曹守德的通话记录，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多再等一天时间，救援客轮就会来！
但这已经是第三天，救援，还没有来！
又一个人病人站了出来，劝道，“好了好了，小蒋人微言轻，只是后勤部的一个小科员，她说不定也是被诓骗了。要我看，小蒋也是一个可怜人，她的同事们都跑了，只有她被留在了这里。”
蒋月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不是的，是我主动……”
她的话被淹没在风声和巨浪咆哮声中，除了站在她身边的陆星燃，没有人听见。
忽然，一个眼尖的病人指着天与水的交界线，大喊：“你们看那里，那里有一个黑点，是不是船？”
因绝望而死寂的人群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地趴在了平台上，看着远处。
“是！是船！”
“救援来了！我们有救了！”
何枝站在蒋月身边，看她的晦暗的双眼重新亮了起来。
而站在何枝身边的陆星燃则痴痴地看着，看蒋月和其他人一样，趴在栏杆上兴奋地对着救援客轮招手。
何枝问陆星燃，“你们得救了吗？”
陆星燃不舍得移开目光，嘴里回答何枝，“我们如果得救了，三十年后的文庆市，就不会有雨人存在。”
救援客轮离红河公寓越来越近，眼看要停到露台旁边展开救援时，忽然整个船身一震。
然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高达五层的客轮，居然瞬间发生了解体。船从中间断开了，完完全全断开了！无论是船头还是船尾，都开始缓慢下沉。
一个巨浪打过，明明是来救援的客轮，却在转眼之间分崩离析。
刚才还沸腾庆祝的人群，此时此刻像是被彻底按下了暂停键，笼罩在所有人之间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最先回过神的居然是蒋月。
“不，不，不可以……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蒋月跳上露台的栏杆，想要往下跳，又被陆星燃死死抱住。
是她将闹事的病人劝走，让来接人的救生艇离开。
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所有病人，救援会来，要相信曹守德，相信政府。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更加绝望。
巨浪再一次升高，大半水花砸进了露台之中。所有人都开始尖叫，开始后退向更高的楼层上奔跑。
陆星燃拉着失神的蒋月，也带着她向楼梯跑去。但暴雨带来的疾病已经摧毁了他的身体，拥挤的人群中，他的手脱力一松，蒋月在人群中消失了。
何枝的视角里，陆星燃被尖叫奔跑的人群裹挟着，转眼间就彻底不见，而蒋月则摔倒在地，向着楼梯下滚去。
她摔下了楼梯，摔进了走廊的积水里。
那里堆积着被冲来的杂物，还有几根斜插进地板里，断裂的钢筋。
*
钟表被陆星燃重新放回书桌上，说：“后来的事就不用看了，猜也能猜到，是不是？”
暴雨产生的洪水冲垮了红河公寓，公寓的近千名病人，都死在了洪水里。
何枝说，“所以，红河公寓在水底。而每一个雨人，都是在红河公寓里死去的人？”
“也可以这么说，但不全对。”陆星燃说，“只有我是完整的。那些雨人黑影，大多是死去之人残留的怨念。”
“他们的怨念太深也太重了，埋在水底不得消散。所以三十年后的文庆市再次下起了暴雨，而怨念则随着暴雨降临，渴望重新回到人间。”
因为是怨念，所以这些雨人没有记忆，不会做人。但它们又学得很快，它们逐渐知道人类外表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逐渐掌握了人类的语言、逻辑。
下一步，雨人掌握的也可能是感情。
暴雨和雨人产生的原因已经被揭开，但何枝总感觉整个故事还缺了什么，就像是拼图拼完之后，却发现缺了重要的一角。
何枝思索片刻，问陆星燃，“救援船为什么会忽然解体？是有人动了手脚吗？”
陆星燃的脸上露出危险的神情，“这就应该问问曹守德了。”
第345章 我留下来
陆星燃忽然向何枝伸手，“给我。”
何枝不明所以，“什么？”
“曹守德。”陆星燃的眼睛里泛起幽幽的火焰，“我‘看见’了，你们在互相内讧，而你则趁机带走了曹守德，和他一起凭空消失了。”
陆星燃比所有雨人都要完整，他不认为雨人是他的同类，但是在必要的时候，所有的雨人都可以是他的“眼睛”。
“把曹守德给我。”陆星燃说，“他才是我离开红河公寓，进入文庆市的目的。”
曹守德已经被关圆圆抢走，何枝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个损坏的天堂岛花园。
何枝表情未变，不答反问，“你要曹守德干什么？”
陆星燃冷笑一声，“我不是暗示得很明显了吗？只有曹守德的死亡和鲜血，才能告慰在水底沉睡的近千亡灵。”
“还有蒋月……”陆星燃的声音继而低了下来，“我醒了，其他人虽然只是残念，但也算醒了过来。只有她，留给世界的只有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没有魂魄，没有怨念。像是真正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
像曹守德那样的人居然可以被表彰授勋，身居高位。而单纯如蒋月，明明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留下来，却死无葬身之地。
陆星燃想，蒋月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所以才不肯回来。
杀掉曹守德，让他死在蒋月面前，就是陆星燃存在的执念。
何枝看向那具坐在书桌前的白骨，同样很难想象那个身体单薄、脸上长着雀斑的鲜活女孩，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曹守德是被我带走了没错，但他已经意外死亡。他的尸体也被其他人抢走了。”
陆星燃慢慢转过头，用黑色眼睛盯着何枝，幽幽地说，“抢走了？”
何枝点点头。
“哈。”陆星燃忽然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的外貌开始变化，皮肤上出现层层叠叠的被腐蚀的红色疤痕，而他的眼睛则变凸起，巩膜变成了黄绿色。
他张开漆黑的口腔，声音中充满了阴森怨恨，“抢走了？抢走了？我怎么没看到曹守德被抢走了！你在骗我！”
陆星燃一边说，一边向着何枝逼近。他抬起红色的手按在何枝的肩膀上，手指的力度渐渐收紧。
“你骗我！你和曹守德一样，在骗我们！”
何枝说，“你冷静一点。”
然而陆星燃已经完全变成了鬼的模样，他张开嘴巴，不停对着何枝咆哮。他的手下一刻就要捏碎何枝的肩膀，掏出她的心脏。
何枝反手握住陆星燃湿滑灰白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你冷静一点，陆星燃。我是被你邀请而来的，受到你欢迎的客人。”
使用技能——受欢迎的客人！
陆星燃的黄绿色的眼睛里情绪不断挣扎交替，看起来非常不情愿被何枝的技能控制。但因为何枝确确实实是被他亲口承认的客人，所以何枝的技能在他身上百分百发挥效果。
陆星燃的眼神慢慢从阴冷恐怖，变为清澈且愚蠢。
他松开了搭在何枝肩膀上的手，连退三步，“不好意思，我刚才的情绪太激动了，请问你能把曹守德交给我吗？”
何枝好脾气地再答一遍，“曹守德死了，尸体也被人抢走了，我没办法把他交给你。”
“好吧。”陆星燃咕哝一句倒霉，转身开门想要出去。
何枝问：“你去哪儿？”
陆星燃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喝的，毕竟你难得来一次，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我可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好雨人！”
何枝无语地看着陆星燃离开，摇了摇头。
的确挺文明也挺讲礼貌，就是有点不太聪明。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蒋月的房间，最终将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闹钟上。
刚才陆星燃就是拨动了这个闹钟，让他们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九月十三日。
何枝伸手拿起闹钟，学着陆星燃的样子拨动时针，但她没有将时间定格在三点三十分，而是将分针又向前拨动了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