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而当荣峥踏入别墅,迎接他的只有满室寂静。
  荣峥也不着急,简单洗漱过后便上了床,打算天亮再给对方。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是一大清早,他就被秘书一个电话叫醒,匆匆赶往公司,开启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忙碌,期间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
  程川好像忘了那一场争吵,在微信上同他还是该说说该笑笑,荣峥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看到自己留在床头柜抽屉里的对戒了吗?现在这个态度,是不是证明程川已经接受了他的道歉?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戴上?会不会是没想好?
  也对,他们才在一起多久,程川兴许还要一段时间来好好考虑……
  无妨,等自己忙过这段时日,再重新求个婚吧,还是得郑重些,仪式感不能少……
  可惜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此后七年多,程川仿若换了个芯子,再未和荣峥起过龃龉。
  但他也并非一夜之间突然性格大变,否则后者不可能不生疑。
  程川只是愈来愈在一些事情上逐渐沉默,旋即作出妥协,之后不多时,就又重新自己把自己哄好,温顺地唤“阿峥”了。
  他便是这般,一点一点地剪掉性格上的枝丫,把自己修成心中以为的、恋人会喜欢的模样。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也麻痹了荣峥的知觉。
  真的一点儿都觉察不到吗——荣峥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回忆曾经那个桀骜的少年郎,一次又一次逼问自己——你到底是确实无知无觉,还是因为图省事?
  一个性子乖软、颀长漂亮、做饭好吃、会暖被窝、只要他有需随时能张开腿任操的男朋友,多么完美,多么让人省心啊。
  可最后生出厌倦,觉得意兴阑珊,因此多有漠视的也是你,一个人怎可以卑劣到如此地步?
  越复盘,荣峥越绝望,他都替程川的青春不值。
  可若要他就此放开对方……做不到,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荣峥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致电秘书:“把和优境地产老总那个会议推到明天后的空闲时间。”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他要去找程川。
  第20章
  大数据时代,没有谁可以真正隐匿行踪。虽则荣峥全部联系方式都被程川拉黑,但早在想复合的那一刻,就让下属将程川的信息查了个清楚,知道他下榻何处并不费力。
  不过荣峥并未马上前往对方住的酒店,而是潦草解决午饭后,驱车回到了阔别多日的竹影澜湾,二人共同居住七年多的别墅。
  房子大就这点不好,满打满算最多半个月的时间,现今重新踏入,空旷得竟给人以恍若隔世之感。
  说不清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自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后,荣峥便再没回过这里。同时,除让保洁过来把垃圾倒掉外,此后也拒绝任何人进入。
  好在小区范围内的局部空气质量挺好,且房屋配备有新风系统,过滤效果不错,因此积灰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并不会让进入者感觉呼吸不适。
  但荣峥心脏还是一阵窒闷,他刻意不去看别墅内都还维持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切,匆匆穿过客厅上楼,行至卧房,最终在床头柜前站定。
  程川是个细致的人,房间里关乎他自己的一切东西几乎都拾掇了个干净。不过有时往往越是明显的反而越容易被忽略,床边矮柜上还放着他的玻璃水杯。看得出离开那天杯中尚有水,经由十数天的蒸发,在杯底留下浅浅一圈痕迹。
  荣峥居高临下望着那个玻璃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与之相关片段。
  “回来啦?”是程川的声音,对方总会在他回家时笑眯眯端上来一杯温水,“饭还没好,先喝杯水吧,我加了蜂蜜哦。”
  每每当自己接过,喝下,他又会故作诧异地“啊”一声:“好像拿错杯子了,这是我的诶。”
  他们喝水的杯子款式相同,唯一区别在于杯身高度,程川的要高一些——“你已经长那么高了,杯子不能再高,得均衡一下”,彼时对方如是解释。
  歪理。荣峥记得自己当初腹诽了一下,但毕竟已经拒绝程川买一对花花绿绿情侣款陶瓷水杯的要求,那两只不一样高的圆柱形玻璃杯是后者退一步后的结果,便也没再有异议。
  谁料买回来,程川又这样玩,荣峥拢共也没用自个儿的杯子喝上几杯水。
  虽然俩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共用一个杯子无伤大雅,但荣峥观念里,东西就该用自己的。
  于是在程川不知第几次“搞错”之后,他直接让秘书网购了一个纯黑陶瓷杯快递到家。
  “以后我用这个”——那之后,程川用杯子为他倒水便再也没有失误过。
  为什么会记得这个?荣峥几近仓皇地垂眸,这难道不是你曾不以为意、视作枯燥的日常吗,为何会将那么多细节铭记?
  以及……真扫兴啊荣峥,他想,你谈生意时不是长袖善舞吗?就算情商不足还有智商来凑,你真不知道自己有时候的一些所作所为很下头吗?你清楚的,你分明一直很清楚……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你想借此证明什么?
  现在的局面,又是否达成了你所希冀的结果?
  荣峥半跪在地,一手抓着玻璃杯,手骨凸起,青筋毕现,一手则扣住抽屉底部大力一拉,打开了记忆里存放戒指的地方。
  包裹一层丝绒布、不足巴掌大的墨蓝小盒静静躺在抽屉深处。
  除此之外,它身边还有个名表包装盒。荣峥看到时皱了下眉,记忆中那是很多年前自己因忙碌忘却程川生日后特地飞到德国买给他的,当季新款。只是对方好像并不太喜欢,没戴几次就束之高阁了。
  收回思绪,他不再耽搁,飞速拿起戒指盒,打开确认对戒还在后,便一把合上,塞进西装裤袋,仓促离去。
  -
  来到程川入住的酒店,荣峥上楼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只好返回一楼大厅坐等,晚饭照旧敷衍了事。
  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多,才见程川施施然迈着不太稳的步伐走进。
  “小川……”他像只加装了一见程川就弹射的反应器的机器人,简直是一秒站起,快步走到对方身边。
  “荣峥?”迷离的桃花眼眸略微眯起,看着来人。
  “是我,”荣峥问,“你喝酒了?”
  程川不语,只一味就当前事件作出点评:“晦气。”说罢越过他走向电梯间。
  荣峥:“……”
  “为什么喝酒,你心情不好吗?”荣峥快步流星赶上,跟在程川身后进了电梯,没话找话。
  程川不答,双手插兜轻轻靠在电梯壁上闭目养神。
  “酒还是得少喝,男人一个人在外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听到这儿,程川终于肯施舍略显窘迫的男人一个眼神,却不无嗤嘲:“视《刑法》若无物,侵犯公民隐私,随意调取前男友个人信息并尾随至酒店——我现在最大的人身危险来源是你,没有自知之明建议少出门多在家照镜。”
  多年未见说话仿佛淬了毒的程川,荣峥第一时间不觉得恼怒,反倒有些惊喜:“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川。”停了停,又道,“你可以多骂几句吗?”
  “?”程川乜斜他一眼,“masochism出门左拐,找一家提供这种服务的酒吧,相信会有不少人倒贴替你服务。”
  “叮”的一声,电梯正好到达目的楼层,程川说完,径直往外走。
  “可是我只想要你。”若说之前还稍微顾及面子,现在看到微醺的程川,荣峥是彻底涎皮赖脸了。思及上午那个能和程川一起吃饭的男人,更是妒火中烧,内心不受控地想:
  他们只一起吃了午餐还是一直一起待到现在?对方见过程川这副模样吗?那人一看就居心不良——程川清楚吗?如果知道那他的态度又是什么?一起吃饭是有机会的意思吗?他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种种情绪在心房积攒,沉淀,渐渐酿成不可名状的黑,阴暗念头疯狂滋长。
  程川是他的,荣峥想,只能是他的。
  “好像丧家犬啊荣峥,”程川掏出房卡贴上感应器,打开门后,回头注视着紧追不舍的人,似笑非笑慨叹,“要我说几遍呢,我不要你了,不爱你了——滚——能听懂吗?”
  也许有酒精加持,也许他本性如此,不再伪装后骨子里的冷淡肆无忌惮倾泻出来,偏偏又生了这样一双多情眼,真是……坏极,也漂亮至极,让人只觉被他锃亮的皮鞋踢上一脚都是恩赐。
  荣峥差不多是瞬间就起了反应,沙哑着声:“……能。”但不滚,除非此滚非彼滚。
  不甚宽松的西裤能遮住什么?遑论前男友天赋异禀,程川也没瞎:“我当找我干什么呢,原来是缺人了……”
  说着摇摇头,后退两步,一把甩上门。
  “不是!”情急之下,荣峥直接伸手抓上门框,指根关节就这样被砸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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