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这不是我的本心。”
江熄一直知道自己的退路在哪里, 但让小人得志未免太过憋屈,更何况陆尧生现在想放他一马, 来日圣火派能容他们江家?
自古成王败寇,赶尽杀绝。
陆尧生还在那边劝说:“万事应选择稳妥之道, 我教给你的你都忘了?”
“教我……师父怎么不教我保命之法, 不教我致胜之道, 只会教我如何认输和认命?”时至今日再去责问这些的时候, 江熄已经能够做到面上平静,只是心里却不是无波无澜的, 这场计划了十几年的大计, 差点就让陆尧生得逞, 怎会不恨, 本该顺遂光明的人生被毁了, 怎能不怨。
“师父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还是说看着江展的儿子不如您的儿子才够解气?我差点忘了,您本想让我在前往未阳城路上自生自灭的, 甚至认定我已经死了。”江熄捏紧拳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所以您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熄儿,你是曼娘的孩子,我并不想害你,停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陆尧生说话很慢,带着一点追忆甚至懊悔:“你娘去世的时候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会不明白她是因何而死的。”
江熄是知道的,他娘死于心病,作为曾经名贯天下的御兽天才,蓬莱派声名显赫的陆长老的长女,生命的最后是对死亡的向往,所以无人能医治她。
虽然不知道陆尧生为何要提及他娘,但陆尧生的语气让他十分生厌。
“二十五年前,我前往蓬莱派求娶青曼,却遭到你外公的辱骂,他说我不过是有点天分,远远比不上当时还是少宗主的你爹。”
“我与你娘认识比她与你爹早七年,我们在各种任务中遇见,是棋逢对手,也拥有无与伦比的默契,我们彼此欣赏和吸引,私定终生,却拗不过父母之命。”
这些话陆尧生显然在心里念过几百遍,他说得极快,声音颤抖却没有一丝停顿。
但江熄的表情越来越不好。
“别说了!”他直接打断:“有必要从这么久之前开始说吗?直接说你看不得我爹横刀夺爱想要证明你的确了不起不就得了。而且我娘郁郁寡欢是因为失去自由,是因为无法施展抱负,而不是你所说的这些儿女情长,别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
他娘病倒那些年,他想着办法去让他娘开心,但收效甚微,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却只知道他娘亲看着珍珍的目光羡慕又惆怅。
他娘亲不想在天渊派。
他娘亲对待他爹冷漠又厌恶。
他娘亲的一身抱负因为宗主夫人的身份被禁锢。
原来他娘亲还爱而不得。
“熄儿,我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是推翻不了的那些身份地位和血脉传承。你如今不也在经历这些事,门当户对、权钱平衡、人情倾轧,绕开一次不还是要经历第二次,熄儿,不应该如此的。”
陆尧生匆匆回天渊派,身上的风尘仆仆还没有退干净,被江熄三番两次贬低也带了几分气性:“如果成立仙盟,你爹很有可能成为盟主,但他坐上这个位子的话一切都不会变。血脉垄断的宗主之位,靠传承维系的高低之分,宋晚枫和我都想毁掉的,从来都是无才无德之人的高傲,和不公平。”
自家娘亲的过往其实并没有对江熄产生太大的影响,他的相貌随了江展十成八,与他陆尧生毫无干系,但对于陆尧生这种由懦弱到极端的人,他厌恶至极。
他拍了拍手:“看来师父你是想当圣人啊,但师父你别忘了,只要有身份高低就有世俗眼光,你不是也没把天渊派死伤的四百一十七人当成是一样需要尊重的生命吗?你想当圣人可以,那就彻底点,别伤人性命试试。”
陆尧生盯着江熄说道:“这是宋晚枫选择的路。”
江熄冷哼一声,他不屑于陆尧生这伪君子的行径:“是,师父你只是想着怎么偷走天渊派的至高心诀,想着怎么用救世主的姿态铲除异己。”
陆尧生愣了一下:“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了,在您面前演得很累。”
陆尧生听着江熄讽刺自己只是叹了口气:“江熄,你就算上台了,又能改变什么?我这些年苦心孤诣,让你远离这些纷争,你可以不懂,但是不要往前走了,你非要争个头破血流吗?”
“陆尧生,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江熄的声音带了些颤抖,他本可以顺遂的人生怎么可能是因为“保护”而失去的。
“是,我这样的人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死了会让你昼夜难安,让你无颜面对我娘,我想做个有骨气面对一切的人,而不是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我娘嫁人又郁郁而终,像你一样勾结外人残害弟子,像你一样心不够硬又虚假。”
江熄的唾弃一句接着一句,声音也越来越大:“师父,你就是从不信我能做好,只信你自己能办到!”
“你要我信你什么,跟别人双修获得灵力在这里跟我耀武扬威吗?”
江熄心里咯噔一声,眼睛里透漏出一丝冷光。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种事才对,所以放弃小比。”
江熄的目光如同刀刃,他早已看透陆尧生虚伪的面孔,但没想到他这一日先是搬出他母亲的事来,又是拿双修的事情来威胁。
他的手紧紧攥紧,搁置在桌上的手臂一起在用力,如意剑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从剑鞘中滑出了一指宽来。
但江熄的话却很冷静:“我没灵力又是谁害的?”
他抬起下巴:“你想散布便去散布,我双修没有碍着任何人的事,我同他两情相悦,怕不是让你嫉妒了?”
他说完便起身,桌子跟着一晃,但陆尧生瞬间就出现在他面前,压住他的肩膀。
“珍珍!”
金色的鸟破门而入,一爪踩在陆尧生胸前。
“师父不是觉得我影响不了时局吗,那就让我去不就好了?成大事的人要什么愧疚之心,我也是您所憎恶的血脉和传承啊。”
“站住!”陆尧生撑起身子来,却只能看见江熄大步迈出房门而去,他感觉被自己亲手养大的人已经不同了。
控制不了也改变不了,冲动却透着一股他们所没有的勇敢。
曼娘,如果我当初好好教授他,现在会不会不同?
可他是江展的儿子,所以我做不到。
江熄匆匆忙忙出来,便看见向还寒等在门前不远的地方,在陆尧生那里被恶心出来的情绪好了不少。
珍珍飞回来落在了江熄的肩上,他伸手摸了摸讨赏的小功臣。
“怎么来了?”江熄明知故问,挑眉问道。
向还寒恭敬行礼:“怕你有意外。”
江熄压住嘴角的疑似雀跃,从口袋里拿出珍珍爱吃的鸟粮,一边走一边喂。
“他没说什么要事,就是不想让我参加小比,应该也准备好后手不让我赢了。”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江熄忍不了向还寒一副想问不敢问的表情,省去那些陈年旧事和危险波折,主动说了出来。
“那你还参加吗?”
“参加啊,又不一定会输。”江熄故作轻快地说道:“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很危险。”向还寒抿了抿嘴。
“认输就是当人家刀俎下的鱼肉,也不见得不危险。”
向还寒心事重重,又听江熄添了一句:“陆尧生发现你我双修的事了。”
布满担忧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他随后就听江熄说道:“但我跟他说,我们是两情相悦。”
向还寒停下脚步。
“抱歉没跟你商量此事。”江熄回头说道。
虽然是用来堵陆尧生的话,但亦是脱口而出。
这些话本不该是在这种情形下告诉向还寒的,他想过,等从大比回来,他要拿着棠心兰去见向还寒,让他知道他并非单相思。
可陆尧生都抓住此事了,说不准手上有什么把柄,再说他两人如今关系亲密,怎么也不像是不相干的模样。
“少宗主为什么要这样说?”向还寒凝眸认真道:“无论陆峰主如何逼供,我都不会吐露半分。这般说辞虽然能杜绝一部分流言蜚语,但亦有后患。”
“什么后患?”江熄举起珍珍来,让它自由飞去玩,然后眼神飘忽了一下才回到向还寒的脸上:“两个二十几岁的人相互喜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你我长相般配,如何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向还寒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熄也没有催促,只是又问了一遍当初的问题:“你心悦我吗?”
“喜欢,可是……”
“是真心的吗?”江熄又问道。
“是真的。”向还寒虽然那不明白为什么江熄要再三询问,但他嘴里只会忍不住吐出这三个字来。
“其他人问你也这么说,不然别有用心之人就会认为我是走了歪门邪道。再说你与我早就牵扯在一起了,就算现在传出去你我不合都无人信。”江熄轻咳一声,提了口气又问道:“所以你心悦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