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饶絮胡乱给他拍了两把,入手全是滚烫的皮肉和黏湿的汗渍。
村里人聚在一起互相帮忙打谷不是第一回,自饶絮记事以来每年都是如此,她还小的时候同样是那群在田里到处捡穗子和秸秆的小孩儿,还会比较谁捡到的多,虽然累,但欢趣也多。后来大了些,每逢农忙她就负责在家洗衣做饭包揽所有的杂活儿,对这副场景虽然熟悉却置身事外并无多少感概。
直到此时,看见游满身上被晒伤的痕迹,摸到他火烧火燎的手臂和肩膀,饶絮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前面的游满停了一下,却没回头。
几乎是刚一进去村长家的院子,几个叔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夹杂着婶子大娘们的说笑声,平时的那点嫌隙在这一刻消弭,游满看见坐在人群中的几个游家亲戚都没露出什么别的神色来,端着碗过去和李文海他们坐在一处。
饶絮走进厨房舀了碗绿豆汤,顺着窗户看出去,就见桌上的年轻汉子七嘴八舌的聊天,但目光所看的方向无疑都是游满所在的位置。
连那些上了年纪对游满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的人,此时也是笑呵呵的,态度极其和蔼。
庄银心从外面进来,接过她手里迟迟没放下的勺子,若无其事的道:“那些老家伙也就嘴上厉害,如今连这张嘴都被你做的东西堵住了,日后想来也不会再叽叽歪歪了。”
“倒是你,手笔也太大了些,寻常能吃几个月的肉蔬被你拿来给他们一顿吃光。”说起这事,庄银心不免觉得他们两个年轻人不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便是再挣了钱也不能这么花,“你前面这两家都只是意思意思拿了两块肉过来,煮在汤里能见着油星,大家尝个肉味就是,哪有像你们这样大方的。”
饶絮温声道:“您也知道游满闲暇的时候在做什么生意,有时候卖不出去剩在家里,我和他又吃不完,时间久了就只能白白扔掉,如今正好能趁着这机会把剩下的解决了,也给我们讨个好。”
“老话说财不露白,你和满小子刚买了牲口,村里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一刻都没挪开。今天又拿出来这么多肉,老实点的只管吃不管想,但总有些心眼子多的,连吃带拿还看不得别人日子好过。”到底不是正经长辈,庄银心也怕说多了惹人烦,只点到为止的提了两句。
饶絮会过意来,低头笑了笑,“庄奶奶您放心,我和他心里都有数的,真有那等不知好的,挨他两下拳头也就老实了。”
庄银心笑瞪了她一眼,甩甩手端着舀好的绿豆汤给唐茵端进屋去了。
饶絮也笑,脚步轻快的端着汤出去,一面暗道自己何时养成了让游满露拳头威胁人的习惯,一面又觉得这法子着实不错,村里人很多时候不讲理,无理也要搅三分,但是对着拳头却个个都能认怂,不敢犟嘴,怕疼。
第79章 农忙后的闲暇
打谷之后是扬场,借助风力将稻米和壳屑分开从而获得干净的稻谷,整个村子忙忙碌碌大半个月,东家搭手西家帮忙,才终于得到一丝休息喘息的空闲。
游满尤其要忙些,将自家的稻米弄好后每日晾晒,时不时的要去祠堂那边出力,他还趁着某次休息赶着驴车去了薛师父的猪场买了头肥猪,等饶絮知道的时候猪肉都摊在板车上了,她又气又无奈,气对方不顾身体,无奈于家里没银钱才要他这么辛苦。
游满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从前干的活做的事和现在比起来只有多没有少,而且还有饶絮变着法给他做吃食补身体,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农忙时大家都要补,刚好能挣几文钱,而且还有驴车拉东西,顶多就是晒了点,不是很累。”游满对此振振有词,自打上回吃过饶絮做的两大碗猪肉后,村里年轻姑娘小伙谁不馋肉,这几天还有好几个人问他最近卖不卖肉,要哄着爹娘拿钱出来打牙祭。
猪肉都分出来了,饶絮还能有什么说辞,只好去村里的赤脚郎中那里买了些忍冬熬水,和绿豆汤换着煮来解暑,出门时装一壶,进门后喝一碗,半个多月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又磨烂了一双鞋。
所幸家里还有之前端午买的两匹布,饶絮裁了几尺驼色布,晒稻子时顺便拿出针线挑两针,纳了厚厚的千层底,偶尔田婶她们看见也指点两句,最后倒比她之前做的衣裳鞋袜都要好些。
李香柳双手托着脸呆呆的看她,末了长叹一声,“阿絮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什么都会做,不像我什么都做不好。”
饶絮抬头瞥过去,李香柳眉眼皱起,一团苦恼,手臂也无精打采的倒下,脑袋顺势趴在桌上。
她回忆了下近来的事,因着收稻连说闲话的人都少了些,李家也向来都是和和睦睦的,李春山的媳妇儿宋莹也好说话,对谁都不红脸,实在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惹得她如此苦恼。
“谁说的,你缝衣裳可比我厉害多了,人缘也好,村里谁不喜欢你。”
李香柳努了努嘴,“那有什么用啊,姑娘家还是要温柔娴静,能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才好,我一个都做不好,还像个野小子整天乱跑。”
饶絮抬头,眉梢高高扬起,罕见的有些生气,“谁同你说的这些混账话?”她放下针线,上来拉李香柳的手,“你告诉我,我去找他!”
李香柳垂下头对了对手指,支支吾吾的,“没,没谁,我就是听别人聊天这么说。”
“谁?”
“哎呀!就是偶然路过刚好听见了,我也记不清是谁了。”李香柳晃着饶絮的手臂轻轻撒娇,“阿絮你不要生气啦,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和游二哥好像,我都怕你冲出去打人。”
饶絮垂眸和她对视,李香柳慌忙挪开到处乱瞟,目光没个定处。
“忘了就忘了吧。”饶絮沉住气慢慢道:“不过这种话你别听,都是说出来唬人的,骗骗小姑娘家。”
“明明你也是个小姑娘家。”李香柳低低嘟囔了句。
饶絮没听话这句话,抬手撩了撩她鬓边的发丝,“谁规定的姑娘家必须要温柔娴静,说这种话的必然是个瞎了眼的王八,那我还说男人家必须得强壮有力体格健硕呢,人有百态,温柔也好活泼也好,健硕也罢瘦弱也罢,各有各的不同,怎么能一句话就断定什么好什么不好呢?”
李香柳愣愣点头。
“还有什么操持家务生儿育女,难不成这家只是姑娘家一个人的?男人回来只管坐着,别的都不干?”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们不是在干活挣钱吗?”李香柳弱弱反驳。
饶絮摁了下她额头,“谁没挣钱啦?就说最近收稻这件事,田里难道只有那些男人吗,谁没干活,就算没去田里割稻子捆稻子,那也是在家洗衣做饭忙得团团转,不然他们回来都得饿死。”
“平时也是如此,男人在外面累,哪家的妇人姑娘又轻松过?有的不止在家里忙活,同样也要出去干活挣钱。”
李香柳这下子猛猛点头,“就像阿絮你这样是吗,偶尔也会接席面赚钱。”
“说我的时候精神头倒是足。”饶絮无奈的笑起来,“那些话你听听也就是了,别当真的,要是以后有人在你面前说,就来告诉我,我倒要看看谁腆着这么大个脸,觉得自己厉害得很,整天到处当大爷。”
李香柳闻言眼神又乱瞟起来,胡乱嗯嗯啊啊了两句。
饶絮觉得奇怪,刚准备拉着人仔细聊聊,就被李香柳看出了意图,登时起身借口要回家给爹娘嫂子帮忙,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一眨眼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下子她心里更纳闷了,然而后面又细细观察了两天,见李香柳仿佛把这件事忘了再没提过,饶絮也就只当她心血来潮,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过了七月,田里不能干放着,清理完杂草秸秆,一行人又下田犁地松土施肥,撒了油菜种子下去。
再到八月,交了粮税,将三亩地明年需要的粮种堆放到柴房最里面,又盖上一层竹编的凉席和干秸秆确保不会进水泛潮,他们手里也就剩下四百来斤的粮食,一年下来省着点吃刚好足够。
休息了没两天的游满又开始拉着驴车镇上村里来回卖肉,天气太热猪肉不好保存,他没敢挑肥猪去卖,一百来斤刚好两天就能卖完,不过最后总会剩几个蹄子回来,让饶絮烧干净猪毛剁开抹盐,最后挂在厨房梁上做熏猪蹄。
“我看村里好像有人要办喜事?”游满拿了根小板凳坐在后院屋檐下编蓑衣,迎面就是竹林偶尔吹来的凉风,几只母鸡也会凑热闹似的上前啄啄他脚,手一挥又哗啦啦扑着翅膀逃走。
饶絮边切菜边回他,“有好几家呢,大山伯家的老二,旭大伯家的老二,何大伯家的老大,这几家都是老早就说好了,只是一直没商量好日子,听说文河哥也快要说亲了。”
“我们成亲的时候这几家都来了吧?”
“何大伯和旭大伯两家没来,何家同我大伯母关系不错,我和他们闹得僵;至于旭大伯,那时候村里人眼瞅着我俩怕是要吃糠腌菜过日子,除了稍微亲近些的谁肯上门?怕不是过路都要担心被咱俩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