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也不知如今的京城对她来说,算不算另一个牢笼。”
  丹卿感慨了一句。
  常宁赶紧捂住丹卿的嘴告饶:“小姑奶奶,这可不兴胡说的,要是让老祖宗和皇上听到,你五叔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丹卿扒拉开常宁的手警惕问道:“五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没告诉我?”
  如果这就是全部事情,那孔四贞的牺牲都是为了家国天下,康熙和太皇太后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去补偿她,就算她不肯要,她还有个儿子在呢,总该给个爵位之类的,或是干脆叫进宫来伴读,许他一个好前程。
  可如今孔四贞僵着,康熙和太皇太后也任由她不管,丹卿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常宁心觉不妙,趁着丹卿思索的功夫放开她转身就跑——
  就说皇上这养闺女养的有问题,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敏锐!
  不行,他暂时还是别进宫了。
  真要叫四公主给套出话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
  西华门附近的南北长街上,一户门庭简朴的人家大门紧闭。
  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左邻右舍都开始挂起了灯笼彩布,唯有这一家依旧一片黑灰,若不是门口有门房守着,真叫人以为是无人居住的空宅。
  宅内后院西北角有一间小房,里面供奉着许多牌位。
  最中间的一个牌位上写着【定南武壮王孔有德灵主】,在他的左侧是其妻子白氏、儿子孔庭训的灵位,右侧则是孙延龄、孙天河的牌位。
  那日在恭亲王府的黑衣少年孙天阙跪在地上,神色萎靡。
  一个白衣妇人提着灯笼从外面走进来,停在孙天阙的身后,淡淡道:“可知错了?”
  孙天阙不语,只是跪的更直了些。
  他年岁并不大,还不足十岁,身上却自有一股子傲气,不认便是不认,就算挨打受罚,依旧不认。
  “昨天我让你出去买香烛,你却跑到恭亲王府去玩,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去得的?”
  白衣妇人斥道,“你竟然还敢用你做的那劳什子玩意去招惹公主,怎么,你跟乌尔衮认识久了,觉得自己也能尚公主了?”
  孙天阙许久未喝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招惹公主,我连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你没招惹公主,恭亲王会上门来打听你?”
  白衣妇人完全不信,“你不好好读书习武,整日里就想着那些钻营之道,我告诉你,就凭你的身份,这辈子都没资格站在公主面前!”
  “母亲,我没有!”
  孙天阙辩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事情,而且四公主才多大,我便是想,也不可能去寻一个孩子吧!母亲,我只是想交几个意趣相投的朋友而已,无关身份更无关利益,难道这都不行吗?”
  白衣妇人面色冷清,虽眉眼清秀动人,但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给她平添几分阴森的狰狞。
  “你是觉得我拘束了你,不准你出去交际了?如此,那以后你就别姓孙,改姓孔吧,”
  这白衣妇人正是孔四贞,“只要你还姓孙,就是罪臣之后,永远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罪人!”
  孙天阙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孔四贞,哑声问道:“当初在昆明的时候,我要改姓,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肯,如今却又为何肯了?”
  孔四贞不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到牌位前续上了香,然后方才转回来看向他:“因为当初你要改姓是想以孔家后人的名义觊觎兵权,而如今,无论你姓什么,定南军都再与你无关!”
  孙天阙闭了闭眼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在母亲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当初在昆明我所思所想都只是想要保护你,而你,心里眼里却只有兵权!”
  孔四贞看着孙天阙,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的影子。
  当年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孙延龄也是如此,说他不在乎兵权,只想守着她护着她,可结果呢?
  她帮他求来了官职权势,求来了回到桂林掌握兵权的机会,她以为他能秉承先父的遗志,与她一起守护广西百姓,可结果呢?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兵权,一切山盟海誓皆是泡影!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跟她说他不要兵权,只是想保护她,多么可笑啊!
  孔四贞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孙天阙的脖子,眼神狠厉的不像是看儿子,而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孙天阙起初是不愿挣扎,也不信他的亲生母亲会真的想杀了他,可随着孔四贞愈发用力,他开始无法呼吸,只得赶紧抓住孔四贞的手,想要挣开。
  然而孔四贞却如同入魔了一般不肯松手,口中恶狠狠道:“姓孙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孙天阙挣扎几下,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他其实知道怎么逃开,只要他用力掰开孔四贞的手,甚至可以直接将她的手腕折断,他就能逃脱开来。
  可看着母亲怨毒的双眼,感受着脖子上真的意图置他于死地的力道,他只觉得满心悲伤,觉得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
  他的命本就是她给的。
  她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生他养他,也曾经几次将他护在身后,拼了命的保护他,而如今,她要他
  死,他又安敢不死?
  罢了,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会一直忘不掉仇恨,忘不掉曾经受过的屈辱,若是他死了能让她解脱,何尝不是尽孝呢?
  孙天阙放开了握住孔四贞的手,不再挣扎,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40章 第40章二合一章
  对丹卿而言,孔四贞的过往只是个叫人心生感慨的故事罢了,并没有非要追根究底,年前一热闹,她也就抛之脑后,没再问过。
  二十九的这一日,丹卿被康熙叫到乾清宫里写福字,一进门就看到康熙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儿,一身质朴的青衫,清清瘦瘦的,眉眼却十分精致好看。
  “他叫孙天阙,等过了年要给胤禛做伴读。”
  康熙笑眯眯的介绍了一句,然后就叫丹卿过去写字。
  丹卿还记得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那位传说中的孔四贞格格的儿子,不过常宁曾经说过他过了年就十岁了,这个年纪给胤禛做伴读,是不是大了些?
  丹卿有些好奇,忍不住偷偷打量孙天阙,只见他一直垂着头恭敬的站着,身上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有的活泼,也没有伴驾的拘谨无措,仿佛是一块石头一般,冰冷而疏离,不像活人,倒像是个摆件。
  许是丹卿的目光过于直白,孙天阙微微抬起眼睛看了过来,却又在对上丹卿视线的一瞬间挪开了。
  丹卿眼尖,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瞧见了他领子里有一抹青紫,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显得分外狰狞。
  他受伤了?
  怎么会伤在脖颈这么致命的地方。
  是谁伤了他,康熙知道吗?
  或者,就是因为他这伤,康熙才会突然将他带进宫来给胤禛做伴读的?
  丹卿心中疑惑,眼神更是不离孙天阙,孙天阙被看得浑身难受,却只能死死忍着不抬头,生怕再跟丹卿对上视线。
  进宫给四阿哥做伴读是圣旨,亦是为了保命,可他不愿与公主有任何的接触,他不想再被母亲斥骂无耻,指责他妄图攀龙附凤。
  公主是金枝玉叶,即便只做朋友,他这个罪臣之子,也没有资格。
  “朕叫你来写福字,你总盯着他看干什么?”
  康熙放下笔将闺女提溜到眼前,“他可不是八旗里的皮小子们,你老实些,不准欺负人家。”
  丹卿不满道:“汗阿玛,在您心里我难道是个欺行霸市的混世魔王?我就是瞧着他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而已,谁欺负他了!”
  “好看也不能多看,”
  康熙也不满,“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姑娘,盯着人家男孩子看成什么样子!”
  丹卿不想跟他争辩,只是嘟囔道:“不看就不看,反正以后日日都要在一起读书,总有让我看够的一天。”
  康熙气笑了,**了一把闺女的头发:“你可老实些吧,不然朕就叫他给胤礽当伴读去,看你还敢不敢看!”
  丹卿秒怂。
  其实相比康熙,丹卿更怕胤礽一些。
  虽然胤礽对她也很好很温和,但她就是觉得胤礽骨子里有些她不敢去碰触的东西。
  就像之前在清华园的时候,她不过就是跟张廷玉说了两句话,便害的张廷玉被惩罚,那时的胤礽真的叫她觉得畏惧,所以那之后虽然在上书房也能时常碰到张廷玉,她却是再不敢乱搭话了。
  孙天阙虽然是武将之后,但瞧着苍白瘦弱,可怜兮兮的,还是叫他跟着胤禛安稳度日吧,真落在胤礽手里,她怕他撑不了几日。
  “哎呀,汗阿玛您不是要写福字么,别偷懒,”
  丹卿岔开话题,“我要一张最大的贴在床顶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那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