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者说,人家是来和亲的公主啊,事关国家层面的大事,她可不敢做了什么成为訾陬的千古罪人。
再说那狼人……
狼人,说起来也是可怜人。是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遇到了狠心父母的可怜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将死之际,遇到了失了幼崽的母狼。除了葬身狼腹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母狼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他们自小在狼群中长大,对于狼的习性了如指掌,成年后偶尔遇到一个契机回到了人族部落中,由于性格孤僻、习性不通从而被人们厌弃,耕作劳动等更是一窍不通,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驯狼这么个技能,便被称作狼人。
刚好,昌渡王城这儿就有一个狼人。
不过,前几十年都与野兽为伴的人,茹毛饮血,时不时地发狂误伤到人,也是常有的事。
乌冷看着面前正拿着个小铲子种花的女子,内心十分纠结。
与澜吉阏氏不同,可敦为人自然恬静,在这儿当差也是十分自在。不说别的,连自己这样明显有第二个主子的人都能留在身边丝毫不计较,若放在澜吉阏氏身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敦。”乌冷纠结着开口,“听说您要驯养一匹雪银狼?”
郗月明略一思索,想到訾沭曾经确实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便点了点头。
“那您可曾去看过它?”乌冷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又连忙补充道,“奴婢的意思是,狼人驯狼的过程还算有意思,可以打发时间。您若是想出去看看,也好过一直闷在屋里。”
郗月明放下小铲子:“澜吉阏氏又给你下什么指令了?”
“……没有。”
“好吧。”郗月明拍了拍袖口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狼人驯狼,听着确实挺有意思的。”
“带路吧。”
“您、您不带面纱吗?啊,还有雁儿姐姐,她去给您做糕点去了,要不然也一起叫上?”
叫点人吧您,好歹多个人跟着您也少点危险,要不然我良心不安。
“不用了,带路吧。”
郗月明确实有戏弄乌冷的意思,这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整个人青涩稚嫩,接不上话发懵的样子也着实令人发笑。更关键的是,郗月明在云郗皇宫里见识了无数的腌臜手段,四五岁的幼童都会演戏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单纯懵懂的细作。
她离开云郗之后,要计划盘算的事情猛地少了大半,现在生活无趣,找个人逗逗也挺有意思的。
当然,郗月明也不是为了点乐趣宁愿不要命的人。
之前左贤王訾凛来访,转弯抹角说了许多话之后,最后把话题落到了訾沭身上。
她现在也想验证一下。
醉丹霞的红斑愈发明显了,之前众人都只是听说,眼下忽然见到一个人顶着这么一张脸招摇过市,心中略一思索便知这是可敦。
郗月明面上并无异色,坦然地顶着这么一张脸招摇过市,跟着乌冷最终走到了驯狼场。旁边的一间小屋就是狼人的住所,二人慢慢走进,忽听小屋里传来警惕的低吼。
“啊——”
乌冷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叫到一半又勉力控制住自己,可怜兮兮地看着郗月明。
而那小屋里的人似乎也意识到,来人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迟疑片刻之后,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隙,郗月明看到了一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
第24章 月明(二)多看一眼就会生病。……
大概是生存环境和气候的原因,訾陬众人多是浅色的眼眸,便如訾沭,琥珀色的眼睛十分锐利。但像这样墨绿色的眼睛,郗月明还是第一次见。
深邃且沉凝,好像本身就蕴含着许多故事。
狼人缓缓走了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虽然身着訾陬的服饰,但衣领外翻,腰带也没系好,看起来甚是不修边幅。大概是有人教过与人打交道不能用之前野兽的习惯,他行动上看起来很拘束,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免、免礼。”乌冷强鼓起勇气上前搭话,“这位是新来的可敦,想要看你驯狼。”
乌冷不明白澜吉阏氏为什么让自己把可敦带到这儿来,更不明白可敦为什么会如此草率地同意。只好斟酌地说出这句话,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若是狼人发狂要伤可敦,那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挡在前面的。
狼人虽然听觉敏锐,但要理解话里的意思还是要费些功夫的。乌冷一连说了几遍,他都一副懵懂模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郗月明,好像在好奇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是谁。
“我是云郗的公主,现在是汗王訾沭的妻子。”
狼人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听懂了“訾沭”二字。
这个狼人正是訾沭外出狩猎时发现的,亲眼见过訾沭猎狼的英姿。訾沭将他带回来,给了他衣食和住处,也让他渐渐明白自己其实和面前的这些人是同类。他对旁人顶多算是相安无事,对于訾沭却是有些敬佩的。
乌冷趁机又重复一遍,他点了点头,又拱拱手,有些滑稽,是在表示同意。
驯狼场里关着许多灰狼,狼人一进去,便有灰狼朝他龇牙咧嘴,更多的则是迟疑地站在原地,不时上前走两步,想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
郗月明与乌冷站上观赏的高台,俯视着底下的一切。
狼人喉咙里也开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威胁,随即发出一些例如蹲下、奔跑的指令,哪匹狼不听话,他便凑过去压低嗓子威胁;再有挑衅的,竟直接上前用狼的方式搏斗。
“啊……”
乌冷有些明白了,澜吉阏氏让可敦来看驯狼,别的不说,单是这血腥的场面就不是一般的云郗闺阁女子能接受得了的啊。
可敦身体本来就弱,万一被吓到……这么看来,说是澜吉阏氏给可敦的下马威也不为过。
这般想着,乌冷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郗月明,却见她面容冷淡,目光扫过底下的搏斗场面,竟也半点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狼人虽然能够驯狼,却不能称之为狼王,可敦您知道为什么吗?”
郗月明脑海中忽然响起了那日訾凛前来拜访自己时说的话:“狼人狼人,狼在前,人在后。是被人族抛弃的可怜虫跑到兽类中间苟命,而非叱咤两族王者。”
驯兽场中间,灰狼毫不留情地撕咬住了狼人的肩膀,衣衫裂开,露出大大小小的伤痕。或许在灰狼看来,面前的狼人甚至不算是个潜伏于狼族的人,而是背叛狼族的罪人。
“而草原上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狼主,您知道是谁吗?”
郗月明忆起了訾沭。
他并没有与狼族有过太亲近的接触,只是通过先人的言传身教和一次次狩猎的亲身经历总结所得。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每次与狼对上都是血性与血性的碰撞,拉弓搭箭,近战拔刀,极尽意气风发。
他是人,但他是狼主。
“草原上的狼主,需要有一个软肋。”
郗月明至今还记得訾凛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耐人寻味的目光。
“您现在可能还不相信,但是,王权之下没有平静的地方,訾陬比起云郗也只不过是换种方式的斗争,您想要独善其身随遇而安,不可能。”
“但是,您可以成为狼主的软肋。”
底下狼人的搏斗还在继续,乌冷已经害怕地用手捂住了眼睛。郗月明思绪回笼,深吸一口气:“停下!”
她不是纠结的人,早该有决断的。
狼人闻言一怔,随即也不再恋战,反应迅速地逃脱了灰狼的攻击,躲避了几次后便寻了个机会跳出驯兽场。
只不过在跳上来之后,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郗月明,似乎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担忧,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前来。
郗月明站在原地未动,扬声道:“你好像不喜欢驯狼。”
狼人不出声,只是低下了头。
确实是不喜欢的,毕竟在他曾经的认知里,自己也是一匹狼,场地中间的这些狼都是他的同族。只不过现在到了人的地盘上,实在是没什么其他的事能做。
成为狼人也并非他所愿,如果上苍怜悯,有好心人收养他,他也不至于被母狼哺育成人;而如果万事顺遂,他作为一匹狼永远生活在密林之中,也算有始有终。只可惜变故太多,自己现在也不可避免地成了这副两边嫌的模样。
狼人惯常是不说话的,即便现在他已经能听懂不少人说的话。只不过心里乱糟糟的,就算能说话,既不清楚心里想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既然不喜欢,那便不做了。”
女子轻飘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狼人愣住了,呆呆地抬头看她。郗月明左侧脸颊鲜艳的红斑正对着他,然而他并不通人的审美,只觉得这红斑十分耀眼,似乎多看一眼就会生病。
狼人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乌冷着急了:“可敦不可呀,这驯狼场是汗王下令设立的,很多王族也都很喜欢看。这里只有一个狼人,没了他,驯狼场就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