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婆婆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药材名,怎奈文化差异横亘其中,时间久了老婆婆也有偶尔不记得的,便又吆喝着让老伴儿过来。
訾沭躺在帐篷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略显喧哗的动静。
郗月明实在太过寡淡与冷漠,好似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越是相处,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而今,她正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这比起最初的冷漠显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只不过,訾沭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带来的这份变化。
话说回来,钟声越之前出的主意也不无道理,让自己受伤引得对方心疼,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现在并不求郗月明能爱上自己,毕竟到了自己的地盘,成了自己的可敦,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单为她这个人考虑,訾沭总觉得她应该多笑笑。
正这般想着,帘子一掀,郗月明走了进来。
“我现在要去找解狼毒的草药,老爷子陪我去,很快就回来。”她声音冷淡,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不行。”訾沭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我陪你去。”
“老爷子通识药理,对这片地方也熟悉。”郗月明无奈了,感觉对方似乎仗着受伤,变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不会回云郗的,你安心休息吧。”
“……”
訾沭被拆穿心中所想也没有尴尬,嘴硬回了一句:“那也不行。”
“我从小就是受着伤长大的,对草药也熟。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儿腿脚都不灵便,你也不想他路上摔一跤吧?”
说话间,訾沭已经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自己收拾妥了:“还得是我,走吧。”
郗月明默了一会儿,无意在这些地方与他争辩,只得回道:“你感觉没事就行。”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一方人,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狼生活在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自然也就生长着遏制狼毒的草药。二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郗月明也不得不承认,要是自己出来,估计要多花不少功夫。
訾沭直接放嘴里嚼了,解开纱布就怼到了伤口上。动作行云流水,眉头都没带皱的。
“这样就能好了吗?”
“其实不上药我也能好。”本来就是,草原上的汉子还怕这?
郗月明瞥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吹牛说“再来十几匹雪银狼也不是问题”,转过了头,好心地没有拆穿他。
“啊,嘶……”
“怎么了?”訾沭正在致力于给自己树立高大威猛的形象,忽然听见郗月明倒抽冷气的声音,连忙跑过来看。
“没事,不小心扎了一下。”
她本想多采些草药,看回去能不能做成更精细些的药膏,总好过訾沭这样直接把药糊敷上去。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被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锯齿般锋利的叶子划了一下。
訾沭却如临大敌:“我看看。”
“真的没事。”郗月明对于这么个小口子并不在意,也不想訾沭这么紧张。将手指放在唇边吮了一下后,便收拾起地上的药草,准备回去了。
只是一个小口子。
她原本以为是这样的,毕竟从前遭过的罪比这大多了,手指上一个小小口子根本不算什么。回去之后同老婆婆讨教了一下处理草药的方法,忙碌了一下午,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初现端倪是在次日。
訾沭起了个大早,借了老人家的鹰给车队传信,回来的时候恰好郗月明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这样趴着睡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你脸怎么了?”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
郗月明有些懵懂地复述一遍,晨起的她尚有些不清醒。
这里没有镜子,訾沭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托着下巴端详良久才道:“有一些红印子。”
“……”
“大概是趴着睡压到哪儿了吧。”郗月明对这个回答很无语,并不想理他。
“不像是压着了。”訾沭很清楚这一点,可偏偏又说不出来。这些红印子分布在她的左边侧脸,主要是在眼睛下方和眼尾处,星星点点,很浅的颜色。
怎奈郗月明不在意,他也无可奈何。只希望真的如她所说,这些只是睡觉时不小心压出来的印子。
传信的鹰飞了回来,终于联系上了车队。郗月明一如往常般恬静,蹲在帐篷外面捣鼓草药。夕阳的余辉斜斜地照射过来,地上铺满了金色光辉,她侧脸上的红斑便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散发着荼蘼艳丽的光彩。
直到老夫妻牧羊归来,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訾沭听到了他们惊叹的声音,才终于知道了这叫什么——
“醉丹霞?”
第20章 班珠(二)郗月明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
车队悠远复古的铃声响起,身下的马车也开始缓缓开动起来。郗月明抬手抚上左脸,老婆婆的话也随之在脑海中浮现。
“醉丹霞不是毒,但若真说起来,它比世上最厉害的毒还要狠上一百倍。”
说话间隙,老婆婆似乎悄悄往訾沭那边看了一眼,訾沭正被老爷子拦着,一脸焦急。
“唉,你别看他现在着急,人心难测啊姑娘。”
郗月明的心也被不上不下地吊着,从前隐隐期待的平静解脱,临到跟前,居然也有丝丝犹豫,不知道会在老婆婆口中听到怎样的答案。
老婆婆看訾沭,她也跟着看了一眼;老婆婆感慨完了要说话,她便认真地听着。
“醉丹霞这种毒草啊,剌了个小口子,看着也没多大事儿,几天就好了,是吧?可坏就坏在,它会在人脸上留下红斑,永远也消除不掉。”
“丹霞地貌你见过没?那颜色确实漂亮,可放在人脸上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女子。谁家夫君愿意一觉醒来,看见一个满脸红斑的人睡在身边?”
老婆婆左说右说,无非是担心她脸上长了红斑之后会被丈夫厌弃。郗月明心绪却没有多大起伏,事实上,在听到除了红斑没有任何其他影响之后,她就已经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反倒是訾沭,从老婆婆口中知道这是什么之后,缠着她问东问西聊了很久。
马车微动,雁儿红着眼眶上来,一看就是哭过:“可敦……”
郗月明回看她,安慰道:“无事。”
“怎么会没事啊,先前雪银狼的事就已经够惊心动魄了,您好不容易安全回来了,又来了这么个劳什子醉丹霞……”
“澜吉阏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雁儿话说了一半,忽然手动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郗月明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跺了跺脚,转身又下去了。
澜吉阏氏……
郗月明记起,之前雁儿似乎透露过,訾沭有其他妃子的事情。
她不自觉地又抚了抚自己的侧脸,心里慢吞吞地想着,若是自己这副容貌真的毁了,会发生什么。
郗言御一定会很着急吧?
她刻意地避过了訾沭,不去想他会如何。双眸阖上,以假寐打发接下来的路程。
之后的行程倒是很顺利,在听到悠远的铃声和独具异域风情的乐声之后,郗月明知道,她终于到达了訾陬国都,班珠。
远处的雪山高高耸立,雪山之下,绿意绵延。巍峨的宫殿依山而建,其上挂着的狼纹旗帜猎猎生风,圣洁高贵,仿佛在俯视着王权之下的芸芸众生。
那便是訾陬的皇宫,昌渡王城。
郗月明曾听雁儿解释过,班珠,寓意便是雪山之上的一颗明珠。
近些位置,是前来迎接汗王归来的军队。士兵们身着红黑相间的传统服饰,庄重而威严,是与云郗截然不同的一种风格。
訾陬的骑兵十分著名,这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的人们逐渐发展起来的优势,天生地养的骑射行家与骏马,自然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眼下,名震天下的訾陬骑兵队伍也出现在眼前,全副武装,整齐划一地声迎他们的君王。
“这么喊着,就不怕雪崩吗?”郗月明撩开轿帘打量着,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这些雪山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冻得结实,还有专门的术士时时勘测,没那么容易雪崩。”雁儿解释道,“而且您看着这雪山近在眼前,但其实都很远,根本不用担心危及王城。”
见她似乎有兴趣,雁儿也忍不住多说两句:“雪山是很神圣的,对于我们来说,它才不是威胁呢。等可敦待久了就知道了,您一定会喜欢这儿的!”
訾陬王城的建筑风格更多的是与自然相和,郗月明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与绵延的绿地交汇于天际,地阔山遥,只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便见数只雄鹰在头顶盘旋,众人竟也未觉有任何不妥。
这些景象都是她在云郗从未见过的,如果在云郗皇帝举办的某些重大场合上出现了一只鹦鹉,那么养这只鹦鹉的人,大概要性命不保。
在回班珠之前,郗月明也曾暗暗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从一个牢笼转而进入另一个牢笼。而如今单看这巍峨的宫殿外观,便知不是那精致繁复却又刻板循距的云郗所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