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得在天黑之前到金陵。”不然怕是没便宜的客栈了。
  阿吀不管他:“那你先停下来,不是骑马的都有什么披风么,你穿上把我圈起来。”
  顾涯点点头,又勒马停下,去包袱李翻出个披风。之后就见顾涯把阿吀圈在披风里头,阿吀身量小,脑袋也往披风里头一缩,靠着顾涯这么颠簸颠簸还给睡着了。
  从外头瞧,都瞧不出来马上有两人。
  阿吀睡醒了见马还没停的时候,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的时候就特别暴躁:“都骑多久了,怎么还没到。”
  “快了。”
  阿吀脑袋冒出来,看着天色已然黄昏,看到黄昏她心里就发堵的厉害,不耐烦道:“你停下来,我屁股疼。”
  “不行。”
  “为什么啊,我说了我屁股疼。”
  顾涯没理她,反而速度更快了些。
  要在天黑之前到,不然没有便宜的客栈,就很麻烦。
  他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能睡,带着个女子就不能那么囫囵随意了。
  阿吀气鼓鼓地又缩回披风里,看见披风里还有补丁,就知道了这小孩穷得很。
  也是,穿棉布能有什么银子。这棉布也不是好棉纺的不够细腻,粗得很,穿得磨得慌。
  而阿吀上辈子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钱。
  一般的豪富也就算了,她却是属于特别富的那拨人,她本想没出息的就那么得过且过的活一辈子,也算舒服是不是?可她就那么死了。
  阿吀以前也是盼着的,盼着人死如灯,灰飞烟灭,再无来世,她是活得够够的。
  但没想到死了竟然来到这儿来了,还成了个乞丐,这不就是来受活罪。
  她缩在披风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前尘往事,顾涯则加紧赶路,终于赶在天刚擦黑城楼下钥之前进了金陵。
  顾涯第一回 下山,正好赶上端午之日。
  金陵无宵禁,只见漫天烟花,爆竹之声不绝于耳。
  万家灯火通明,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再见往来行人衣袂交错,锦缎绸纱,飘逸之间更有云鬓香影,繁华自入眼中。
  却观顾涯,棉布着身,脚上是草鞋,骑着的踏星倒算一匹好马,只也不算名贵。
  马身上耷拉着的行李上还绑着小铁锅和些杂物,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便也就打眼儿,有几个姑娘早早就瞧见了马上的俊俏少年郎。
  第2章 买衣窘“顾涯在外间付账,脸却红了。……
  那粉衣梳云髻的姑娘见顾涯气宇轩昂,虽衣着简朴,却丝毫无寒酸之气,团扇掩面羞着脸便将手中帕子扔到了马上去。
  她发髻间的银制兰蝶流苏步摇随着有些羞怯的步子摇动。倒是不见走得快,一步三回头,仍不见少年郎有什么动静,跺了跺脚甚是羞恼地走了。
  顾涯年纪小,却也不是全然不通男女情事,如今世道风化开放,随着师父去山下之时这种事儿也是碰见过的。
  他拾起落在踏星耳边绣着兰蝶的帕子没什么神色地就给扔路边儿了。
  这点儿动作也就吵醒了迷糊睡着的阿吀。
  还有几个徘徊在踏星身边儿来回走了好几趟的姑娘,见少年披风里头钻出个姑娘家的脑袋,悻悻然地腹诽顾涯好没眼光,竟心悦于这么个形若枯槁的女子。
  阿吀不知道这些细节,只一钻出来看见烟花绽放,再看眼前城景,心道还是大城市好啊。
  顾涯见人醒,自己翻身下马:“你既没力气,就歇着,我牵着踏星走。”
  阿吀嗯了一声也没搭什么腔。
  在顾涯牵着马绕来绕去绕了好几家客栈还是没打算住店的时候,阿吀没忍住:“你这还往哪走呢,怎么瞧着越走越贫民窟了呢。”
  像这种出了名儿的好地方,大多都是个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布局。
  东边儿西边儿住不起,北边儿则鱼龙太过混杂。
  是以顾涯一进城就是朝着南边儿走的,不过他也没想到金陵的百姓日子这般富足物价要比旁的地方都贵,这南边儿的客栈要想赁个两间他也是觉着有些消受不起的。
  “再看一家。”
  “实在不行我们就住一间呗,你睡地上。”
  顾涯闻言略有难堪的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姑娘家为了给自己省些银钱,竟是自己名声都抛却一边,着实让他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暖。
  他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阿吀:“再问一家,若还是差不多,就一间。”
  “嗯。”
  结果到了这福禄客栈,也住不起两间。
  顾涯无奈,只好住了天地玄黄黄字间的屋子。
  其实没有阿吀在的话,还有通铺,柴房和马圈可以选。
  要是顾涯一个人,他就选通铺。
  小二将踏星牵去了马厩,另个小二就将两人引到了内院的黄字间的空屋子里去了。
  一进屋子阿吀眼角就抽了抽,这屋子怎么能这么大一股子霉味。
  虽然比乞丐堆是不知道好了多少了,但是乞丐堆可不要银子啊。而且她晚上睡觉都是自己找干净的角落睡,可从不睡乞丐堆。
  就这条件睡个三宿还敢要一百文?抢钱啊!阿吀心里止不住的骂娘。
  也是太落魄了。
  不过阿吀上辈子也抠,她不像其他的富二代有爹妈兜底,时常恐慌,加之她躁狂发作的时候花钱如流水,还沾过赌瘾,也就不算多不食人间烟火。
  顾涯进了屋子将行李包袱放下,仔细看了床铺木桶等,见只是破旧还算干净,就冲着坐在圆凳上的阿吀道:“棉被枕头这些都是洗过的,洗澡的木桶也只是破旧。屋子里的霉味儿估摸是这间不朝阳见了潮气了,怕是这价钱才这般合算了。”
  “行吧。”
  “我去给你要点儿热水,包袱里有香胰子什么的,你把你那头发再好好洗洗。”
  阿吀没吱声,就那么看着顾涯出了屋子,她把门板都快望穿了,顾涯才拎着两大桶水回来。
  他鼻尖额角还都沁了不少汗,那么大的两个木桶,顾涯能一下拎两个,看着他手腕手背处因着用力而凸起得青筋,阿吀有点好奇,这人是真的善良到了圣母还是另有所图。
  “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照顾?”阿吀没等顾涯回答,立马又道:“你是不是想把我卖给人牙子好赚钱。”
  她是不知道,这金陵处处都要花银钱,顾涯为了省点儿也想让她再洗洗,这两桶水都是自己烧得。
  此时顾涯正在给洗澡桶里倒水,两大木桶的水刚好差不多,顾涯擦擦额角的汗,笑道:“我是看你孤苦,又有求死之念,你若不放心,我给你些银钱,你自行离去便是。”
  这回答阿吀挺满意的。:
  她也不想想,顾涯这么好的武功,要真想干什么人贩子的事儿,还真不至于去路边去救个半死不活瘦得跟个人干似的卖不了几个银钱的乞丐。
  “那我就跟着你。”
  顾涯听到这句又觉着阿吀可怜,便道:“你屋里洗,记得关好门,我去街上买点吃食,今日端午。”
  阿吀还算乖巧地点点头,等她洗好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歪在床边一副只见进气儿不见出气样儿的时候,顾涯也回来了。
  他手里捧了个小竹篓子,里头装着六个粽子并一碗粥和两个鸡蛋。看见这回阿吀衣裳穿得齐整,面上儿露出了个看见小狗自己终于会吃饭的莫名欣慰浅笑来。
  如今阿吀的身子还吃不了粽子这些不好克化的,便只将粥和鸡蛋食用了,也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口粽子算是应了端午的景。
  吃完了她便犯困,眼皮子开始打架,自己就爬到了床上。
  不过阿吀把那被子给推床脚踏上去了,她实在受不了那被子上的霉味。
  顾涯倒会错了意,以为阿吀怕他夜间儿着凉。上前将棉被抱到圆凳上放着,又转身准备给床帘子放下来。
  他一身汗,打算出去直接拿井水冲洗一番,阿吀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头发还没干,你给我烘一下,和河边那会儿一样。”
  顾涯就当真坐在了脚踏边给阿吀烘头发:“你是孤儿才成了乞丐吗?”
  他当着等不到阿吀的回答了,却听见阿吀嗯了一声,那眼角还流了一滴泪。
  少年心里顿时就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愁思来。
  阿吀软绵绵道:“我爹娘不要我了。”
  “为何?”
  “觉着我无用。”
  顾涯眼神柔了许多,生了怜惜。
  他知道是有许多人家生了女娃娃便送走的,以为阿吀也是如此,这样取了个阿吀这样的粗鄙之名也就不稀奇了。
  他自己也是孤儿,情况却与阿吀大不相同,便觉着阿吀是个比自己还可怜的人。
  毕竟他从小被师父养大,一身武艺,也从没经历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楚。
  看着在内力的温热之下,头发干透了的阿吀睡着了,顾涯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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