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问他看什么,他说好看,这回答总让聂逍忍不住俯身跟他腻在一起。直到发现陈秋持到了晚上满脸倦意,不太舒服似的倚着墙拧着眉头,他才说要回自己家住。
  陈秋持没反对,只说好,聂逍这才意识到他对自己的一切都说好。
  这天上午,他开完一个短会,看着陈秋持起床,看他楼上楼下地忙活,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你好好工作行么别看我。”
  聂逍失笑,回复道:“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我晃到门口你看门口,走到楼上你看楼上,我要是老林早敲你脑袋了。”
  “想看看你今天心情好不好。”
  “还行,怎么了?”
  “你说国庆假期忙过之后咱俩出去玩的,给你带了点东西。”
  午饭之前,聂逍悄悄溜上楼,将一个袋子塞进陈秋持怀里。陈秋持拆开一看,脸色骤变,眼尾一挑嗔怒道:“这一大堆什么油什么膏什么凝胶什么湿巾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亏你还自称是‘正经人’?”
  聂逍侧躺在他身边,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他的衣角:“这不叫不正经,我只是比你略有经验罢了。”
  陈秋持索性将袋子一倒,瓶瓶罐罐散落在床上。他随手拈起一支细长的管子,习惯性翻看标签:“‘含医用玻尿酸’?玻尿酸不是护肤品吗?用在这里……”他抬头,眼神纯粹得近乎天真,还带了点挑衅的意味,“那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些都是怎么用的?”
  聂逍被他坦然又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热,却更激起他心底隐秘的兴奋,他把人搂过来,鼻尖轻轻地蹭他的脸,陈秋持痒得直躲,聂逍没让他躲开,凑近他耳边,用气声说:“让你……更顺利地接纳我。”
  他手臂忽的一沉,陈秋持的眼角泛起淡淡的红,胸膛起伏得厉害。他把手放上去,立刻引来一阵战栗,正当他觉得好玩时,楼下传来俞立航喊他们吃饭的声音,陈秋持刚要应答,他便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怀里这个人是湿润的甜,手上还推拒着,一条腿已经不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腰,他的身体被这一点点暖热蔓延开来,也膨胀起来,可他却在陈秋持呼吸有点乱的时候停下,温柔地抚过他绷紧的脊背:“别着急,慢慢来,先去吃饭。”
  餐桌上,聂逍半趴在桌上不动筷子。
  俞立航看了看他:“你胃疼啊?”
  “没有。”他否认,在桌下捏了捏陈秋持的手,歪着头看他。
  始作俑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更有趣了。
  午饭快吃完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口。俞广乐一见来人,立刻撂下筷子就要往后院躲。
  “俞师傅——”女孩脆生生地叫住了他。
  俞广乐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聂逍和陈秋持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又默契地低下头吃饭,耳朵却都支楞了起来。
  “您再考虑考虑嘛。”
  “说了不收徒就是不收徒!”
  “为什么不收?总要有个理由吧,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水平呢。”
  “我管你什么水平!”俞广乐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又放轻语气,“女孩子家,做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当厨子呢。”
  女孩不卑不亢:“我家世代都是厨子,不管男女,都在这行里头,你为什么歧视女性呢,女人做不好菜吗?”
  “你当厨房是什么好地方啊?我入这行是因为没得选!厨房里油烟那么大,对肺也不好,皮肤也不好,劝你早点改行,不要在这个没前途的地方耗着。”
  “可我喜欢做菜,实话跟您说,我们家老店已经开了快一百年了,我选厨师这个行业,不是没得选。餐饮是有文化积累的,现在很多饭店都胡乱做菜,只想着新奇,什么传统传承都不管了,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我也不觉得厨师是没前途的职业,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谁不是吃饭长大的?谁家又能离开灶台呢?”
  俞广乐梗着的脖子似乎因为这些话松弛了下来:“想学厨,有的是地方,为什么非盯上我?”
  “因为廖师傅说,你是他最信得过的徒弟。”
  俞广乐一愣,眼睛迅速红了,他侧了侧身子,清清喉咙:“……你不早说。”
  女孩莞尔:“廖师傅让我用他的名号跟你开口,我不愿意,我想自己说服你。”
  俞广乐摇摇头,转身时眼角闪着微光:“又是个‘硬颈’的,先跟我过来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后厨,俞立航看完了戏,说吃多了出去消消食,饭桌上重新安静了下来。聂逍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一束阳光打在吧台侧面。光柱里有细密的灰尘轻飘飘地飞舞起伏,偶尔一阵穿堂风,它们便倏地四散逃开。
  “我下午要去区环保局补交两份材料。”陈秋持说。
  聂逍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些跳舞的尘埃上,没听清,问:“什么?”
  陈秋持又重复了一遍,聂逍这才转过头:“怎么去?你车做保养拿回来了么?”
  “哦,对,忘了,打车吧。”
  “只是交材料么?那我替你去。”
  “交完就直接回家了?”
  “嗯。”
  “那行,一会儿把材料拿给你。”
  但还没等陈秋持给他,聂逍便接到文旅局领导要来的通知,他匆匆过来,把钥匙给了陈秋持,让他开自己车去,便又去忙了。
  这是个晴天,有些温吞,天色是灰的,像是要骤变,却没有彻底阴下来,阳光依旧刺眼。
  聂逍需要接待的领导还没来,陈秋持的电话先来了。
  “你从哪儿弄来我的证件照?”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的质问。
  聂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猜测是他打开遮阳板看见的,于是压低声音,老实交代:“那次下暴雨,你们店里进水,扔掉了几张湿了的健康证,我从那上面偷偷撕下来的。”他捂住听筒,低声说,“你拍照还有点皱眉头,很可爱。”
  “哦。就撕了我一个人的?还有别人的吗?”
  “我拿别人照片干嘛我有病啊!”
  “那你拿我照片干嘛?”
  聂逍有点脸红,瞥见走廊尽头出现人影,立刻端起严肃语气:“明知故问。还有事么,没事挂了!”
  他说挂,也不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刻意拖长的叹息:“唉,我就知道男人不堪托付,追到手就翻脸。”
  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便听到“嘭”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碎裂声,以及重物落水声。
  “陈秋持!”
  他心脏一阵狂跳,冲向楼梯时差点绊倒,三步并作两步跃下台阶,朝外奔去。
  聂逍朝着停车场出口的方向跑,没跑多远,便看到一辆渣土车横在路边,车头撞瘪了一块,冒着烟,而河道中央,一辆车正在急速下沉,几乎快要没了顶。
  聂逍想都没想,奔跑向前,在众人惊呼声中纵身跳了下去。
  他想喊那个名字,却被冰冷的水流瞬间吞没了声音。
  第49章
  陈秋持对水感觉很亲切。
  小时候体弱多病,四岁开始被送去学游泳,爸爸和姐姐全程陪着,十几节之后,眼看课都快上完了,在水里玩得倒是很开心,正经游泳是一点儿都没学会,直到有一天教练说,不然爸爸和姐姐先出去,半个小时之后,告诉他们,学会了。
  于是陈秋持就开启了学校、体校、家三点一线的生活,对他而言,水是温柔的怀抱,是自由的疆域,是他最熟悉的乐园。
  可当此刻他从车里游出,反身拽住溺水的聂逍时,水,变成了噬人的魔鬼。
  聂逍惨白着脸,无声无息,让他不得不想起俞湾这条河,每年淹死一个人的诅咒,或者说是统计学规律。
  他全身冰冷。
  南方的冷,湿漉漉、凉冰冰,是多穿衣服解决不了的冷,寒意扎进皮肉、渗进骨头。陈秋持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浑身脱力,仿佛被人抽走了脊骨,身体的其他部分散落一地,怎么都站不起来。
  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即使很多人从他身边匆匆经过,脚步声、推车声、广播声交织成模糊的背景,可他的世界依旧是静止的。或者说,他宁愿时间停在这里,停下来就还有希望,就不会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坏消息。
  而俞立航的到来,硬生生撕开了这层虚假的平静。
  “肇事司机自首了。”俞立航沉下声音说,“说是被老板炒了,心情差到发疯,看见豪车就撞上去了。”
  陈秋持听到这话,神智猛地被拽回现实。
  ——这不可能。
  刚下过雨,聂逍那辆车很脏,副驾的车门还被溅上一大片泥点子,一眼看过去就是辆普通的黑色奥迪。而他在车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当时那辆渣土车,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刚从停车场开出来,在路口等左转的红灯,红灯很长,八十多秒,他悠闲地和聂逍通着电话,还没说完就变灯了。后视镜里没看到有车,他不慌不忙地掉头,还没完全转向,那辆车便从左后方猛地冲出来,直直撞向他。如果不是他情急之下猛打方向,就会被挤在墙上,自己很可能活不到救护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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