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俞铠没动,牙咬得咯吱咯吱的,紧握着拳,轻微抖动,像正在积蓄力量,一眼看不见就能冲出去的摩托车。
  陌生人的衬衫扣子崩掉了一颗,陈秋持注意到,管委会制服穿在他身上稍微大了一点,却难掩俊秀挺拔。他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种“搞坏了精致东西”的惋惜感,一边道歉一边用力推了俞铠一把:“回去!”
  俞铠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站在原地,忿忿不平瞪着眼,陈秋持朝他小腿踹了一脚:“滚!”
  “噢。”
  眼看也谈不下去,叶主任息事宁人,拍拍陈秋持肩膀:“不着急不着急,陈老板回去再考虑考虑。”
  陈秋持点头,出了管委会的门,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又有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新信息:
  陈先生,我是神经内科医生,您的ct显示脑血管有些异常,建议您尽快来做一个血管造影检查,以免出现其他更严重的问题耽误治疗。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叹了很大一口气:平静日子过久了,总会扔来颗炸弹的。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2章
  管委会恢复了表面平静,除了主任,这里还有两位员工,一男一女,魏然和聂逍,都很年轻,相比较而言,女孩早来了几个月,掌握的信息自然多一些。
  看陈秋持彻底走远,走进河对岸的小酒馆,她对聂逍说:“刚才那人是湾北街的隐形老大。”
  “是么,看着挺年轻的。”
  “我是说背景!”
  聂逍说:“哦,怪不得那么凶。”
  “你说对俞铠啊?倒也不能完全说他凶,他对别人不这样,那个大块头谁都不服只听他的。”她凑近,用略微低一些的音量说道,“而且你不觉得他的眼神很吓人么?”
  “吓人?”
  “他眼球比一般人黑,直视你的时候很像某种成了精的妖怪。”
  “切!太夸张了吧!”
  “真的,像黑洞。反正我觉得很恐怖。”
  聂逍点头:“这么说……倒有一点,被他看着的时候感觉被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
  “对吧!”
  “那为什么是‘隐形的’老大?”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刚来那会儿听人说……”
  陈秋持回到酒馆,推了俞铠一把:“上楼!不叫你不许下来!”
  俞铠悻悻的,不甘心又不敢说什么,一步一拖地往楼上走。还没到营业时间,店里很安静,只有周佳阳在楼下忙活,见陈秋持脸色不好,她说:“别这么凶呀老板,还没开门就不高兴,会影响生意。”
  陈秋持瞥了她一眼:“影响也是影响你小叔的生意,他才是老板。”
  “他才管不到这儿来呢!在你家房子做你家生意,你就是老板。”
  “话说你到底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不用去学校么?”
  “我们这个学期本来就是实习啊,到时候交论文就能毕业了。”
  “你一个学金融的,到我这儿实什么习。”
  “金融也不是我想学的,我爸和我小叔非说什么咱们家生意是白手起家,需要我学这个专业,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么,他们刚开始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事,到现在街上的人看见我还绕着走呢。”
  陈秋持给了她一个尴尬的笑:“算了,随你吧。”
  周佳阳也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她放着自己家投资公司大把的岗位不去,非要赖在家乡的小酒馆里,也是一种逃避。想起早晨那场风波,她问:“哎老板,招牌那事儿怎么说,换么?”
  “换他个鬼!我是那种非要跟别人一样的人么?”
  “当然不是,跟他们刚到底!那个统一的门头丑死了,显脏,也不洋气。”
  “洋气就算了,咱们这儿是古镇。”
  “古镇也不能灰头土脸的吧。”她把最后一张椅子摆好,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递过去,说,“哎你知道街上都是怎么传说你的么?”
  一上午的纷乱,加上心里有事儿,陈秋持疲惫不堪,他背靠着吧台,漫不经心地问:“说我什么?”
  “我那天排队买奶茶,几个老人在巷子口坐着,正好说到你,说你小时候算是个乖孩子,刚考上大学就变了,差点打死人,进去过,被学校开除了。”
  陈秋持面无表情:“是啊,怎么了?”
  “他们说,后来啊,跟你打架的人就从俞湾消失了,他家人都不知道去了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切——无聊。”
  “还说呢,咱们小酒馆生意也不怎么好,你也不着急,生意不好就关店出去玩,没准儿就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给人洗钱啥的。”
  “他们还懂这个?就说老年人不要刷太多手机,知识都学乱了。”
  “哈哈,就我排队这家奶茶店,他们说刚开业那会儿,每天都放洗脑音乐,大家都觉得吵,但那是人家的企业文化,员工也只能尽量音量小一点,但你说影响你睡觉,直接上门,敲了敲人家的吧台,说要么关机要么关门,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敢放过音乐。”
  “这倒是真的,太吵了他们,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
  此时,和酒馆一桥之隔的对岸,魏然对聂逍说:“人命关天的事都不了了之,你说是不是很复杂?”
  聂逍庆幸刚才没发生什么激烈冲突:“嗯,是挺乱的,那地方以后能不去就不去,免得惹麻烦。”
  “不不不。”她忙摇头,“小酒吧还是挺好的,调酒师特别帅,他们店里除了老板,其他人都挺和善的。”
  聂逍又问:“这条街那么多商户,为什么传闻都围绕这一个人?”
  魏然想了想:“整个俞湾也不大,湾北街也是个小地方,除了零星几家后来买房子来的,这条街上谁跟谁都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有这么一个话题人物,就好像他天天霸占俞湾镇热搜第一一样,除了他没别人能聊了。”
  “哦,那可能这就是个很无聊的地方,没什么值得讨论的大事。”
  “对呀,我爸说了,在这儿工作,就是个养老的岗位。”
  养老?聂逍苦笑。
  他大概理解了这个小镇,镇上的人精神圈子都不大,别说世界了,可能都没出省,甚至不会跨出这个十八线小城,谈论的话题全都集中在家门口。
  真狭窄啊,他来到这儿本就不情愿,这下更不愿意在此地久留了。
  这天下班,魏然约聂逍去对面喝杯东西,聂逍拒绝说哪有人连饭都没吃就喝酒的,被她以“小酒吧里也有简餐”为由,硬拉着他一起过去。
  聂逍刚到景区管委会没几天,街上的商户都还没熟悉,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这家店,招牌确实和统一的风格差异巨大,在一水儿的灰色门头中,它的白显得异常耀眼,下午的阳光又给它加了个倾斜得恰到好处的阴影,很有层次感。
  者也,简简单单两个字,语气助词,没什么意义,随意,又或者是刻意营造出来的随意。
  下午五点的酒吧,注定没什么客人。聂逍环顾一圈,深灰色的吧台旁边一排高脚椅,其他都是金属桌椅,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而且椅子上连坐垫都没有,异常坚硬,一点都不柔和。
  正在打扫卫生的人看着上了年纪,手脚也慢,却扫得细致,偶尔还会蹲下用纸擦擦;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长椅上玩手机,戴了个硕大无比的耳机,靠在墙上,一双长腿在椅子上伸直,双脚似乎是跟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摇摆,很是俏皮;角落里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了个年轻人,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睁开眼,还没等他们开口,便抢先说:“随便坐,扫码下单,我的冥想还需要十五分钟。”
  “你慢慢想,我们不着急。”魏然笑笑,拉着聂逍坐下。
  聂逍看着酒单,正研究那些清新脱俗名字下面真实的内容时,门开了,他那天见过的老板走了进来,拎着医院拍片的专用袋子,见到有人在,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喊了一声:“立航,别打坐了,有客人。”
  “嗯,来了!”俞立航起身走向吧台。
  陈秋持便没再说什么,对着正在打扫的老人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没过多久又下来,聂逍抬头看,刚才一脸倦容略有些颓丧的人,此时换了件衣服,干干净净,眼睛大且亮,一种普世意义上的帅气。
  酒吧的作息时间和别的商户不同,他们的第一顿饭是午餐,十一点左右,晚餐安排在下午四五点。陈秋持因为去医院而错过了一顿饭,却因为心里堵了些事儿,也不觉得饿。
  他倚在最后楼梯扶手边,看着眼前这间小酒馆,原本是他家的一楼,变成商户之后,似乎整个房子都陌生了起来,当然,人也是。幼年时期母亲早逝,他对妈妈没什么印象,所幸爸爸和姐姐以不同的方式爱护他,一路幸福顺遂,而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眼前这些调酒师、厨师、杂工,都不是他的家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