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凌无朝有些抱歉,“我刚才在翻找温老板的欲念,没有听见你说话,你可以再说一遍。”
  沈越冥:“真没事。”
  -
  巨鹰落地在繁州城郊外一个庄园,岑川注意到这个庄园的位置,皱眉跳下巨鹰,一脚踹开门,在进门的瞬间怔在原地。
  院子里堆满黄金,在太阳照射下显出刺眼的光,院子最中央,黄金的包围圈中有一片空地,静静躺着一个人。
  他双眼紧闭,面容苍白,唇无血色,摊开的手中握着刀片,脖颈上有一道极深的口子,血已经流尽,将身下土壤染成深色,周围的黄金上满是飞溅的血迹。
  温盛元自杀在满院黄金堆中,岑川一步一步走进去,踩过那些黄金,站到他身边。
  楚桐把门口的众人推出去,自己跟着出来,关好庄园的门。
  凌无朝在庄园外一角坐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盛元,脑海里却全是这个人翻涌的情绪。
  第一次遇见岑川,魔修大侠挥刀斩向强盗头颅那一刻,心中的正义忽然有了形象,温盛元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件事,直白又唐突地向她求婚。
  后来摆摊卖字画,有个富少爷看上他的画,要重金买他画作的署名权,他痛斥那少爷,遭了报复,画摊再也开不下去。
  他在外做工,偶然撞见楚桐给岑川钱,心里十分愧疚,询问岑川是不是钱不够用,岑川说刚刚好,让他不用担心。
  女儿大病,他慌了神,不得已求到当初那个富少爷家,答应让出所有画作的署名权,以后长期给少爷作画。
  少爷大笑,让他现场作画一副,署上少爷的名字,完事后扔给他一袋钱,让他明天准时来画画。
  他拿着钱跑回家,没等进门,就从窗缝里窥见桌上的钱和药,萨谟正在斥责岑川,让她承认这份婚姻的失败,岑川只低声下气受着,向他跪拜。
  从此钱就成了温盛元心里的魔咒,他压下心气给少爷画画,比之前赚得更多,他却总觉得不够。
  有一次上金潭山采风,误入金蛸的栖息地,金蛸说他是有缘人,要给他发财的路子。
  第一笔,第二笔……他赚得越来越多,少爷反过来奉承他,捧着字画归还他的署名权,他可以给妻女更优渥的生活,岑川再也不用因为没钱接受其他魔修的救济嘲讽。
  池篝村的学堂要塌时,温盛元慌了,去找金蛸。
  他这几年赚钱一直顺利,仗着有金蛸保佑,没想过真的会出事。
  金蛸眯起眼说:“没事,我能解决,真要塌的时候制造一场灾难,装成天灾就好了。”
  温盛元却退缩了,回家后,先是斥巨资往家里囤了不少救灾的东西,发现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罪恶,他决定要去找村长坦白,把自己承包过的所有项目都推翻重建。
  金蛸怎么会允许,半路让章鱼守卫把他抓了回来。
  温盛元说:“我只是想赚钱,不想害人!”
  金蛸大笑,笑得潭水翻腾,问他:“温老板你是真傻还是装的,哪能又要来快财,又要良心安呢?”
  他把触手缠绕到温盛元脖颈,汲取他的最后一丝欲念,低声蛊惑,“你现在去坦白了,你妻子会怎么看你?你赚到的钱怎么办?你甘愿跟以前一样当穷鬼吗?”
  当然不甘愿,他也根本不敢让岑川知道这一切。
  温盛元目光呆滞地离开金潭山,走到存放黄金的庄园。
  这个庄园是他和岑川初见时那伙强盗的据点,他有钱后把这里买了下来。
  他因为岑川在恶人窟里仗义执刀的模样爱上她,最后自己却变成了谋财害命的恶人。
  池篝村正在受灾,金蛸在帮他消除罪恶,耳边似乎能听到村民的求救哭嚎。
  温盛元站在庄园里看着满院的黄金,想到被岑川知道后的样子,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终于彻底崩溃。
  他选择自我了断,没有胆量等岑川的刀来审判他。
  ……
  凌无朝的余光看见萨谟走进山庄,拽出了岑川。
  又见叶泠非跟沈越冥告别,嵇家兄弟主动去送他。
  接着看见沈越冥跟两个护法把山庄里的黄金归置好,一起抬上了巨鹰的背。
  凌无朝什么都看得见,但他一直没动。
  他第一次吸取人的欲念,不懂怎么消解,只能低垂着头坐在墙角,任它们在脑海翻腾。
  他拦截了好多人的欲念,脑海里闪过沈郎的身影,看见他如痴如狂,上下求索,在破坏,在争吵,每一幕都压抑着极度的愤怒与烦躁。
  成神好像是很难的事,让他求而不得,深陷痛苦。
  那时叶泠非故意问沈越冥的欲念,沈越冥根本没有瞒凌无朝,悄声跟他说:“我想当神仙。”
  可落仙大陆上没有神仙,凌无朝也不知道能怎么帮助他。
  忽然有人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他抬头,发现已经是落日时分,沈越冥站在他面前,背对着太阳,怀里抱着不少山楂。
  “野生的,还没尝。”沈越冥拿一颗给他,“你吃吗?”
  凌无朝接过,咬了一口,摇摇头,“对你来说不够酸。”
  沈越冥在他身边坐下,也尝了一颗,确实不怎么样。
  他掌心聚起灵光,去凌无朝脑袋上轻轻拍,见凌无朝疑惑,笑道:“我看你在这儿发了好久呆,试试能不能把那些多余的欲念拍出来,你要这些没用,留着心烦。”
  凌无朝脑袋朝他靠近了些,轻声问:“你要当神仙,我能帮你吗?”
  “不用,那是我在话本外面的事,跟你没关系。”
  凌无朝垂下眼,沈越冥叹了口气,又补充:“而且我都失败了,该接受现实,人总有一些完不成的梦想。”
  拍脑袋能把那些欲念拍出来,沈越冥专心拍着,凌无朝又向他挪近了些,“我从那些欲念里看到,你很不开心,想抱抱你。”
  “这话是对你的沈郎说,还是对我说?”
  其实对凌无朝来讲没有分别,他回道:“对你说。”
  “嗯。”
  沈越冥给他拍好了脑袋,拽他起身,等他来抱。
  凌无朝现在有双臂了,环住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
  柔软的银发蹭到耳侧,机械手轻轻覆在他背上,沈越冥听见耳边温声说:“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
  沈越冥双眼微微睁大,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场景,似乎也有这样轻柔的怀抱,少年眉目温柔,枕在他肩膀,“不开心的时候要找我,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开心。”
  “凌无朝,”沈越冥呼吸有些急促,抬起一只手,虚虚搭在他腰上,“你这样太暧昧,我不想抱了。”
  “才一会儿,”凌无朝脑袋在他肩膀蹭了蹭,“我不想松开。”
  沈越冥莫名其妙就急了,也不推他,只动嘴说:“你跟我撒娇没用!好兄弟的拥抱要铿锵有力,不是你这样的!”
  “我们又不是好兄弟。”
  “……我刚才还跟你确认了,你的想抱抱是对我说。”
  “是你,”凌无朝手臂还是收紧了些,感受到他胸膛里跳得过快的心脏,弯唇道,“沈郎。”
  沈越冥:“你等着,我把你的恋爱脑挖出来下火锅。”
  “你不想抱,为什么不推开我?”
  因为推不开,抱起来很舒服,沈越冥的身体已经叛变,只有这张嘴还属于自己。
  “推开你怕打击你,给你个机会,自己松手。”
  “我现在如果亲你,你是不是也不会拒绝?”
  “你敢。”沈越冥寒笑,“你夺我初吻,我跟你拼命。”
  凌无朝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乐趣,微微挪开脑袋,维持着拥抱的距离和他对视,轻笑道:“沈郎这样,很纯情,很可爱,我现在就想夺走你的初吻。”
  沈越冥还要跟他呛声,忽然感到一股诡异的、被窥视的感觉,前方的幽林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悄悄看他们。
  沈越冥越过凌无朝的肩膀凝目去看,忽然有个身影从他眼前一荡而过——那身影飘忽削瘦,似鬼似魅,有着一双冷气森森的黑瞳,对视的瞬间,他背上霎时爬满寒意。
  这是个郊外的山林,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昏暗,周遭寂静,沈越冥怕鬼,对这些东西实在敏感,现在只有怀里这个温暖的活人能让他保持冷静。
  “凌无朝,”他低声说,“有鬼,我刚才跟它对上眼了,它要是缠上我,你得保护我。”
  凌无朝却表现得很冷静,轻声说:“刚才铃铃铛铛唱了鬼渊的歌,本来就容易招来鬼族,它们都很胆小,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还吓我,”沈越冥恶声嘀咕,“我也很胆小!”
  “所以我当初没有留下铃铃铛铛,有它们在的话,会很容易招来同族。”
  沈越冥问:“为什么,你的沈郎也怕鬼?”
  “沈郎怕不怕鬼,自己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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