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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知晓,原来她已经幻想过和他有以后。
  流筝垂下眼,“我母亲定然是爱我的,因为即便她恨那个人,却还是给我冠上了他的姓。”
  楼主看着她平静淡然的面色,心口忽地一痛,酸涩难忍。
  她静默了好久,才慢慢道:“你不会死。”
  流筝抬眼,看向她。
  楼主眼神清明,定定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欺骗,“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只是……过程于你来说,或许有些痛苦。”
  流筝笑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信这句话。
  楼主心头一紧,下意识解释道:“你不会死,子蛊种在你身体里,是因为你与她血脉相连,子蛊只有在你的身体里才能存活,它会慢慢汲取你体内的养分,会慢慢侵蚀你的记忆,或许你会忘掉……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忘记我们所有人,但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可忘记一切之后,她还是她吗?
  楼主哑口无言,她计划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然而真当这一日来临时,她又觉得好快好快,揭开这一切真相,竟然也有了痛苦的感觉。
  流筝轻笑一声,没什么所谓地抬头看她:“我要怎么做?”
  “……什么?”
  流筝歪头笑了笑,仿佛在一瞬间卸下了心头的重担,毫不在意道:“这蛊虫在我体内这么久了,虽说时而会让我发狂发疯,让我理智失控,却也保护我百毒不侵,伤口也比寻常人要恢复得快一些。”
  “但是这样的体质,于我来说实在是个负担,我更想要,像普通人那样活着。”
  “所以,”她笑着道:“既然时机到了,就快些完成你们最后一步谋划吧。”
  楼主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定定望着她,“或许……你会忘记过去的一切。”
  “你会忘记外面那个男人,忘记与你共患难的柳戚戚,忘记你救过的钟月,还有那两个孩子,你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这一切。”
  “你甘心吗?”
  流筝淡笑着:“但是这一切,不都是我母亲和你给我的吗?”
  她垂下眼眸,“能救给了我生命的人,若代价只是失去一些记忆……那我自然愿意。”
  她叹了口气,平静抬眼,“我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我母亲?”
  楼主一愣,当她苦费心思要做成的这件事摆在面前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并非想象中的快乐,她下意识去想别的东西,“你……你还没见过你父亲,还有你兄长,他们……”
  “那不重要了。”流筝打断她。
  她眼底释然而通透:“或许我与他没什么缘分,但他若是知晓,我能救我母亲,救他心爱的女人,他应当会很高兴。”
  楼主抿唇,她想反驳她,却没有任何理由。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吗?”
  放不下的人?
  流筝下意识想起殿门外的男人,想到他离去前对她说过的话,想到欠柳戚戚的那一壶酒。
  但好像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她没有过去的记忆,注定无法回应谢修珩对她从一而终的感情,她的存在,于柳戚戚来说亦是个威胁。
  那一壶酒,就当在柳州时,已然醉过了吧。
  流筝慢慢抬眼,看向她,淡声道:“没有。”
  第82章 死别
  楼主看着她的眼眸逐渐变深, 她眸光微闪,好似有未曾说出口的话,但嘴唇紧抿着, 始终未曾出声。
  她别来脸,咬紧牙关道:“……门外那个男人,看上去倒是对你情根深种, 你不去跟他好好道个别?”
  “他若是真喜欢我, 即便我失去记忆了依旧喜欢我,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话,我们便不算分来,若是他对我的喜欢浅淡, 道别也就不需要了。”
  楼主忽然弯唇一笑,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和你母亲的性子很像。”
  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怕极了,却还是要佯装淡定。
  她笑着, 心口却像是空了一块,好似怎么也填不满。
  楼主静了半晌, 才咬着牙开口, 慢慢道:“子蛊彻底成熟的那一日, 便是你彻底放弃生的意志的那一日。”
  也就是说, 需要她主动放弃活下去的意志。
  流筝微愣, 浅笑出声, “原来如此。”
  难怪, 每次她受伤时, 总会容易失控。
  楼主听着她的声音, 眼睫微颤,她敛下眸子,偏了偏身子,对她道:“不管怎么样,和他好好道个别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她没有听见身后传来回应,楼主眼底涩然,寥寥勾了勾唇,转身向外走去。
  在越过门槛的前一刻,她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一道嗓音:
  “我母亲留给我的那枚玉佩,在我落水那时就丢了,对吗?”
  楼主的脚步倏尔顿住,心底骤然一痛,再开口时,嗓音微哑:“……是。”
  流筝笑了声:“绫意,很美的名字。”
  楼主没有说话,咬着牙,在眼底湿润的前一刻,用力迈步走了出去。
  当年绫意给她的那枚玉佩,早在她被救起时,便遗失了。而她当初给流筝的那一枚,是她后来亲手雕刻的。
  宋绫书知道,流筝见过她的字迹后,不可能猜不出来这一点,她没打算瞒着,自然也明白流筝对她的妥协,是因为知道她对她有过真心。
  流筝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但她最后那句“很美的名字”,又何尝不是在说她。
  她这个人啊,跟绫意性子真的很像,有自己的固执,被欺骗后,从来不会原谅。
  流筝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有人来到她身边,熟悉的冷香袭来,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
  流筝没有抬头,直到她的手被人裹在掌心里,温热的触感袭来,她才抬头。
  他沉敛的眉眼专注地看着她,眼底有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关切,流筝笑了笑,“我很好。”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是如今知道了,心情却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谢修珩之前便已调查清楚了这一切,如今什么也没问,只是握住她的手,问:“你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流筝轻声笑了笑:“不重要了。”
  她仰起头,看着他,目光很认真,“不重要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认祖归宗,既然这十八年我都这么过来了,往后靠自己也不是不能活着。”
  谢修珩低眉看着她,目光温和:“你还有我。”
  “对啊,我还有你,”流筝眉眼绽开,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颈,“毕竟你方才向我求婚了,我见你态度认真,便应下了,如此说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眉眼间凝着的愁绪仿佛一瞬间散尽,神情轻松,眼底含着融融笑意,谢修珩只觉得心底一软,下意识将她搂住。
  然而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除了汹涌的爱意和满足,还有一丝惶恐不安。
  谢修珩仔细凝视着她的眉眼,抚上她的侧脸,“流筝,我父皇的事……”
  流筝笑着将手指抵在他唇侧,顺势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嗓音轻快,“好了,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这一切,我并不担心,现在这个时候,我不想过问旁人的事。”
  谢修珩不再说下去,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他抿着唇,低眸看着她的眼睛,似是要看进她的眼底,流筝平静与他对视,好半晌,谢修珩率先败下阵,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虽然我知道无所不能的流筝姑娘一向坚强独立,但这个时候,可不可以让我发挥一些作用?不然,作为流筝姑娘的未婚夫,我也太没用了些。”
  流筝蓦地笑出声,抬眼看他,眼底却有一瞬间的湿润。
  她低下眼,被他抬手轻轻摁住后脑勺,将她摁在他的肩头上,嗓音轻而温柔,“流筝,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眼泪一瞬间决堤,流筝眼前渐渐模糊,失去了视线。
  她眨了眨眼,喉咙微动,出声时嗓音有一些哑,“谢修珩……”
  她想说,她好像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么执着地寻找亲人,可她不能。
  她想说,她有些讨厌楼主,讨厌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但她不能。
  她还想说,她觉得有些委屈,为什么没人过问她的心情和感受?
  她更想说,她有些怕,她不想死。
  但这一切如今都没办法说出口。
  她想恨,却不知道恨谁,她想倾诉委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倾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与否,到底有何意义?
  她不是不相信谢修珩,可他到底是太子,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的父亲是陈国的皇帝,他想要她的命,谢修珩又能如何?
  即便他真的能承担这一切,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流筝,她终究给不了他想要的全部的爱。
  流筝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酸涩,轻轻呼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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