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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谷翘的时间劈成两半,一半卖手套,一半去商场批发市场逛,只看皮夹克,一件又一件地看,只看不卖,从上千块钱的马皮夹克看到一百来块的猪皮夹克。直到店家被她们看急了,她们才奔向下一家。看完了回到家,谷翘就开始在本子上一件件地记录,偶尔有想不起来的,就请陈晴帮她补充细节。陈晴对别的大都不感兴趣,但对衣服却很有心得。
  两个人看完了本城的皮夹克,谷翘又买了去天津的车票。正好陈晴也想去天津看看,两个城市离得这么近,长这么大,陈晴觉得自己还没去过天津简直说不过去。
  火车上,陈晴拿她看的杂志让谷翘做选择题。
  “你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什么?四个选择:金钱、美貌、健康还是自由?”
  “这种假设很没意思。”
  “赶快选一个?你会选择放弃什么?”
  “爱情。”
  “我是问你,你会为了爱情放弃什么?我再重复一遍,四个选择:金钱、美貌、健康还是自由?”
  谷翘觉得这种这种问题实在无聊,根本用不着思考:“我会选择放弃爱情。”
  “你这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浪漫。”
  两人出了天津站,从劝业场滨江道逛到大胡同估衣街,估衣街上耳朵眼儿炸糕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街上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满大街的人都在采办年货。谷翘边排队边跺脚驱寒,买到热乎乎的炸糕分给陈晴一份,就忙不迭地把炸糕往嘴里送。她嘴被烫得直呼呼,拿炸糕的手却被冻得通红。
  两人从早上逛到太阳快落山,只拣着皮夹克看。谷翘看得很有兴头,最后却只买了一件猪皮夹克。陈晴觉得自己这趟天津来冤了,水上公园古文化街凡是算得上景点的地儿都没去,狗不理包子都没吃。虽然谷翘已经跟陈晴说好了她是来看皮夹克的,但陈晴想着,大家都是同龄人,难道谷翘一点儿玩心都没有吗?陈晴觉得一个人玩没什么意思,她想着上午陪谷翘看皮夹克,下午两人一起玩儿,结果从早到晚都是在看皮夹克。什么天津之旅,皮夹克之旅还差不多。
  谷翘看了看表,笑着对陈晴说:“狗不理包子不光天津有。北海公园附近也有分店,回去我请你吃。天津站不挨着海河吗?回去之前,咱俩在海河边逛逛。”
  两人抱臂吹着海河边的风,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头一个劲儿地往领子里缩,海河风对她俩一点儿都没客气。谷翘头上虽然蒙着围巾,但碎发还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对了,你这表挺好,谁送你的?”
  “表……表姐。”
  “你那表哥现在在哪儿呢?”
  “海南。”
  “那可暖和,冬天去海南,真会享受。不像咱俩这缺心眼的,还嫌不够冷,在这吹冷风,冻得跟三孙子似的。”人家在海南晒太阳,她俩在海河吹冷风。
  两人冻得也顾不上欣赏海河边的景色,裹紧衣服急着往火车站奔。
  天津站有卖本地特产的,谷翘买了四铁盒十八街麻花。两盒拿给陈晴,两盒她准备带回自己家。
  在火车上,谷翘想好了,最适合她做的是猪皮夹克。猪皮夹克最便宜,成本在她承受的范围。而且买猪皮夹克的买家除了看重价格保暖之外,并不太在乎是正规厂家还是加工作坊生产的。做其他皮子的夹克一来成本太高,她承受不起风险;二来她也没有竞争优势。冬天过后就是春天,春天就是穿皮夹克的季节了。
  陈大妈很好奇,问陈晴,这放假了,翘儿怎么忙得跟陀螺似的,看着比你哥还忙。
  “想要挣钱哪有能不忙的?”
  谷翘去辛集进了猪皮,买了她要做的猪皮夹克,跟服装书上的普通皮夹克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款,就开始寻找能给她做皮夹克的加工作坊。她从五道口蓝旗营甘家口一家家地问过去,最终找到大红门,终于找到了愿意做皮夹克的加工作坊,不过人家要回老家过年,要做也得等来年了。
  腊月二十九,娄德裕从别人家借了辆摩托来火车站接谷翘。
  谷翘从家里来信知道她爸妈现在在家做罐头。娄德裕在床上养了一个月的伤,就开始为钱奔波。秋天村里许多户的山楂卖不出去,差点儿烂了。她爸妈便宜收了,腾出两间房子,买了玻璃瓶子,自己做罐头,娄德裕走南闯北也算认识些人,把罐头销了出去。不过到底还是个两个人的家庭作坊,效率比较低,两个人做罐头挣的数目还不如谷翘在外面挣得多。娄德裕想拿这笔钱扩大再生产,但是谷静淑坚决要先还债,他拗不过媳妇儿,只能接受。
  娄德裕为谷翘画起了大饼:“等过两年咱家罐头厂做起来,你就回来做副总经理。”
  “行!”谷翘从娄德裕这话里听出了未来家族作坊的构架,她妈董事长,她爸总经理。
  娄德裕看见谷翘带回来的十八街大麻花:“去天津玩儿了?”
  “嗯。”
  “年轻就该多转转。等以后我有了钱,带你妈你妹妹也去。”娄德裕放了心,看来家里虽然有变故,但对谷翘的心情没什么影响。
  两人都没提娄德裕给谷翘写的那封信。
  谷翘的两个妹妹看见姐姐回来,都很快乐,大妹妹用谷翘买的头绳给小妹妹梳辫子。姥姥把谷翘买来的麻花用开水泡了,往嘴里送。谷翘妈比着谷翘的身量说她瘦了,谷翘说瘦才好呢,现在城里都流行减肥。谷翘参观了家里的罐头作坊,非常原始,谷翘想着今年再赚了钱,给家里买台罐头封口机。
  谷翘给了妈妈三百块过节费,谷静淑推拒道:“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快自己收着。”
  “我挣的可不只这些。”谷翘对妈妈说,她每天除了上班还摆摊,挣的钱比工资还多呢。现在许多人都边上班边摆摊。剩下的钱她还要拿来进货,不过等明年她就可以帮家里还债了。怕妈妈担心,她没有说去外地进货的事。
  虽然谷翘说得很轻松,但谷静淑知道女儿很不容易,要真是赚钱那么容易,大家不都去挣了?
  “债是我和你爸的事,跟你没关系,好好上你的班。妈现在给不了你什么,怎么好伸手要你的?你挣的钱都自己存起来,以后留着自己用。”
  大年三十,因为还欠着钱,家里没有买烟花,只买了三挂鞭。谷翘带着妹妹一起放了,炮仗崩出的红纸星子在空中飘,谷翘想起元旦那天的烟花。但是现在没有烟花,她的亲人却都在,她笑起来,拿着冰手去摸妹妹的脸蛋,妹妹也来咯吱她,空气里弥漫着炮竹的气味和笑声。
  初五这天,全家人在一起包饺子,妹妹又让谷翘讲城里的事。谷翘突然想起之前同学送她的周瓒的书,就问妹妹那本书去哪儿了。
  “也是巧了,我这次在学校的工作就是周瓒叔叔帮我介绍的。”
  娄德裕本来在包饺子,结果捏饺子褶的时候把饺子皮捏破了,馅儿黏了一手。他借着洗手的名义出了堂屋,又差点儿被门槛儿给绊倒了。
  谷翘看妈妈的脸色也不对,笑容僵在脸上,一直迟着不肯散,但谷翘却在妈妈眼里看到了一点儿苦意。
  夜里谷翘找到姥姥:“姥姥,我爸妈是不是认识周瓒啊?”
  “啊?谁?”
  谷翘从姥姥的语气判定肯定认识:“您跟我说实话。”
  姥姥叹了口气:“你小姨也是,不是现在挺有出息的吗?怎么找工作还找姓周的帮忙。这姓周的,之前跟你妈妈谈过朋友,后来回城你妈妈还去车站送他,结果这人过了一个月来了封信,要跟你妈断了。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你要断,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连个面都不露,真不是个玩意儿。”还有姥姥觉得更不是玩意儿的事儿,但她没说。
  “我小姨知道这事儿吗?”
  “她怎么不知道?也是纳了闷了,她怎么还跟这姓周的来往?还偏找他给你介绍工作?这不纯纯膈应人嘛。”像想起什么,姥姥突然问谷翘,“这姓周的怎么跟你说的。他有孩子没有?”
  “我们没说过话。他有没有孩子关咱们什么事。”周知宁比她大一岁,至少是分手一年才有的她,娄德裕的怀疑是从何谈起呢?
  “周瓒后来还回过咱们村子吗?”
  “爱回不回!谁管他!”姥姥又说,“要不你跟你小姨说说,让她给你换个别的工作。”
  “已经够麻烦堂姨了。我不想再麻烦她了。您放心,我会有更好的工作。我可能干了,多的是好工作抢着要我呢。”
  “算命的也说你有本事。”
  “姥,周瓒的事情您别再跟我爸妈提了。”娄德裕那样一个人,在听到周瓒的名字后,竟然没闹,当然是因为没钱没底气。但妈妈呢?被一个人单方面通知分手,过了将近二十年,又被这男的得知她过得很不顺,因为丈夫欠了债几乎被人从自己家里赶出来,而她的女儿靠他才有了工作。她是什么心情呢?是母性压过了自尊心,觉得自己给不了女儿更好的,所以选择沉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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