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谷翘自行车轮蹬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肖珈的视线里。肖珈上楼,他爸爸正和周瓒谈现在的青年,随口就聊到了谷翘,因为肖珈的叙述,他父母都对谷翘印象很好。十八岁就摆摊工作,却不是个奸商;有诚信,奖券说送给肖珈就给肖珈;还爱学习。
摆摊?谷静慧再怎样,也应该不会让她的外甥女去摆摊。而她去摆摊,家里的境况一定不很好。周瓒并没有同老朋友说起他和谷翘的渊源。他又想起谷翘和他打招呼的脸,虽然那声音还是如以往一样清亮,却还是有些躲闪。她这样劳苦,她的母亲未必知道吧。
肖珈刚到家不久,就接到赵钺的电话。赵钺让肖珈下来,他车就停在肖家楼下。
夜里从冰场回来,骆培因不放心赵钺在冰面上开车的技术,主动坐到了驾驶位,赵钺手闲着,嘴更闲不住了,他笑着对肖珈说:“这次你也算中了个大奖,明天你请客。我跟你讲,这种意外之财就得马上花出去才过瘾。”他又笑着转向骆培因,“这回你可别拦着肖珈买单了,也给肖珈一个机会。”
肖珈在想怎么解释他现在并没多少钱请客。月初省省还行。月末,他本来就没剩多少钱,给了谷翘五十,剩下的钱,这么多人,也就吃食堂他还勉强请得起。
“你怎么不约那女孩一起出来?林诚的女朋友非要跟他一起来,你带了,林诚也没那么尴尬。”
“我跟人女孩儿现在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肖珈有好多话要反驳,但他很知道赵钺的嘴,除非骆培因让他闭嘴,否则他的俏皮话不会结束的。
“那你这推进也太慢了。我看这女孩儿挺好,多旺你,还大方,一送你就送五百块。本人也没少支持亚运奖券,最多也就中过五块钱。”说着他感叹道,“除了我妈我奶奶,就没有哪个女的愿意无偿送我五百块!甭说我了,就你骆哥吧,说起来那是非常受广大女青年的欢迎,可是说到底,也就是比咱们多了不少请漂亮女孩儿跳舞喝酒吃饭的机会。真让哪个年轻女孩儿反过来请你骆哥吃饭喝酒,那也没多少,何况是送钱了。还是你小子有福气。不过有福要同享。明天你请客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还是客气点儿吧。明天你请客。”
赵钺听骆培因这么说,心里擦了一声:“没你这样的啊,你就算拦着不让肖珈请客。也该你请吧。跟你一比,我也就刚解决温饱。”
肖珈仿佛刚才没听见赵钺说话一样,他回应的还是赵钺之前的话:“这五百块我不能花,她比我更需要这五百块。我得还给她。”
赵钺笑道:“没想到后天就1990年了,还能在这个时代看到这种戏码。”
“今天她进货跟我借了五百,估计后天去美术馆她又要还给我。你们说我怎样还给她,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第45章
◎撒盐◎
骆培因提醒道:“美术馆周一闭馆。”
“但节假日除外。后天是元旦啊!”要是别人,赵钺还要调侃一句这是日子过得太好不知今夕何夕了,连后天是九十年代的第一天都忘了。但是因为是骆培因说的,赵钺开他的玩笑还是比较慎重,又把俏皮话咽进了嘴里。
赵钺觉得骆培因今天心情不太好,又把话茬转到了肖珈这里:“五百块想给还不好给?一个礼物的事儿。你随便去商场柜台买块表都不止这个数。你们这趣味还挺高雅,元旦去美术馆过节。明天人家去进货,你不陪着,一起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一起迎接1990?”
骆培因把中控台上的可乐罐扔给了赵钺:“说这么多废话,你不渴吗?”
赵钺笑纳了这罐可乐,还说了声谢谢。
“凌晨坐火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肖珈对赵钺的话已经有了自动屏蔽功能,只拣他自己关注的听。谷翘这时候也不知道到没到火车站,她说有人陪他一起去,他没问是谁,现在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道陪她的人靠不靠谱。
可乐砰的一声打开,积聚的泡沫一瞬间都跑了出来。
“她凌晨的火车?具体几点的?”
肖珈只知道是凌晨,并不清楚具体时间。
车子突然加速,又突然急刹车,停在一家电话亭前。赵钺一口可乐几乎要喷出来,还嫌弃他的开车技术,今儿这车开的还不如他。
骆培因下车进到电话亭,赵钺看了五次表,还没见骆培因出来。
八分钟后,骆培因从电话亭里出来,对着赵钺说:“你送肖珈回家。”
“你呢?出什么事儿了?”
“别操心了,没大事儿。”
赵钺越想越觉得骆培因今天晚上真是哪哪儿都不对劲,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开,他问肖珈:“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你问这个干嘛?”
“这有什么可保密的?你不是想帮她介绍生意吗?要是哪天我找着一活儿,人家问她叫啥,我说不知道可不好吧。
“谷翘。谷子的谷,尧羽翘。”
“谷翘?你说那女孩子叫谷翘?她长什么样?“
肖珈看赵钺这么激动,猜他肯定认识同名的人,就把谷翘的特征描述了一下。
“我靠!你这个姑娘是你骆哥的表妹。”
“骆哥的表妹?”骆哥的表妹会缺钱到找他借钱吗?
“不是亲的。”要是亲的也就好了。赵钺对肖珈进行了忠告,“如果你对人家现在还没什么心思,最好就别有什么心思了。以后白白伤心,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
谷翘的呼机响了,但此刻的她正坐在夜班的公共汽车上,没办法回电话。那个号码并不是她所熟识的。
她猜是翟老板打给她,难道是他又不要货了?公共汽车在站前停下,谷翘急着跳下了车,路面上有冰,她差点儿滑倒,但她没放在心上,马上奔着电话亭跑。寒夜里,她看得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她在电话亭里跺着脚,好使自己不那么冷。在跺到第五十下,翟老板回了电话。
翟老板因为着急生意的事,这会儿还没睡着。
这个点儿听到谷翘的声音,翟老板心里也很犯嘀咕:“你可别告诉我是货有问题?我可是信了你的话,你要是敢拿我开涮……”
“保证按时交货!我就是跟你再确认一遍,明天您可不准反悔。”
“只要你货给我按时送到,我保证收!”
谷翘挂掉电话,独自走向车站,是谁呼她呢?火车站站前广场这个点儿也显得空旷,路面的冰在清理之后又结了薄薄的一层,她紧盯着地面抱臂往前走。怕出意外,她把钱分散了,一部分装在丝袜里绑在腰上,缠得很紧。
同样缠得很紧的还有北风,夜四面八方地向她涌过来。黑暗和寒风加在一起会让最习惯孤单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渴望他人。如果身边有个人,或许会好一些。谷翘想到了骆培因,想到了揽着她肩膀的手。肩膀靠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温度也叠加在一起,把冷完全给忘了。
想完谷翘马上骂自己没出息。再这样想就完蛋啦!还没挣到多少钱,怎么就开始贪恋温暖,软弱起来?当皇帝的要是天天舍不得自己的暖和被窝也是要完蛋的,何况她乎?要不是天寒,她怎么有机会卖出手套,挣到自己的第一桶金。谷翘将自己批斗了一番,她告诉自己,不要怕,要镇定,只要时刻绷着那根弦,就不会出问题的。天越是冷,对她越是机会。
谷翘缩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排布着今天的时间表。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当有人拍她的肩膀,她马上受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下意识地裹紧自己的棉衣:“你要干什么!”
而后这惊惧的音调换成了惊喜:“表哥!”
“你的呼机刚才没收到我的消息吗?”
“表哥,是你呼我?”
“你以为是谁?”
“是……”说了他也不认识,谷翘没忍住问,“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忘记你把这消息告诉谁了吗?”骆培因捕捉着谷翘面部表情的变化,并没跟她绕圈子,“我和肖珈认识。”
谷翘轻轻哦了一声。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前,肖珈还不知道她和骆培因的关系,骆培因怎么从肖珈嘴里获知她的消息呢?她把这些问题藏在心里,一个字都没有问。她等着骆培因批评她,因为她没及时报告给他自己进货的消息,又浪费了他的时间。
但她没有等来批评,骆培因问她:“你要买几点的回程票?”
“表哥,我已经买好了。”骆培因看了一眼谷翘票上的时间,让她好好等着,他去买票。
骆培因想他或许把“表哥”这两个字看得太重了。谷翘并没把这两个字当回事,她这么热情地称呼他表哥甚至不是想攀亲戚获得什么好处,她称呼他“表哥”就像街上问路称呼大哥大姐一样,纯粹是觉得这样叫比直呼姓名更礼貌一些。
但他既然已经决定陪她走这一路,他决定还是尽到一个表哥应该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