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手还疼吗?”
“早不疼啦。”
“我看看。”
“真没事儿,就擦破点儿皮。”
下了大巴车谷翘急着往火车站内跑,越忙越错,地面被一双双鞋子下的雪迹给磨滑了,她整个人滑倒在地上,连带着手里的栗子也都滑落到地上。但她脑子里都是火车的发车时间,双手撑地,很快挣扎站了起来。她站起来之后马上去抓掉落在地上的栗子,要是别人不小心踩了她的栗子滑倒就不好了。
如果骆培因没去检查她的手,她再跑得更快一些,没准能在最后一秒把自己挤进火车。
等他们赶到检票口,火车刚开走。谷翘一张脸皱在一起,她第一想法是什么时候能回家呀。这么想着,她甚至没敢看骆培因。他一直赶着回去,却因为她没赶上。
她脑子不停地转着,最重要的一定要坐上下一班火车,为了表示歉意,哪怕黄牛再过分,也要给骆培因买一张坐票,让他歇一歇……可是她又想到,她带的钱都花在了手套上。买完栗子就剩下五块钱了。这五块钱够在火车上买两盒盒饭,够坐公共汽车回家,但绝对不够买黄牛票了。
这时她突然听见骆培因对她说:“别着急,我还从来没在火车站见过下雪,一会儿可以去看一看。”
虽然有黄牛,但这种天气,最近的一班车也要等凌晨才能发车,还只能站着。票钱是骆培因付的。
“表哥,回去我把钱还给你。”
骆培因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让谷翘好好在原地等着,他要去打个电话。
见谷翘平时一张笑脸罕见地现出难色,骆培因对她说:“别担心,你堂姨不会知道的。”
知道这个电话的内容,谷翘更不好意思了,她早就觉出骆培因不怎么愿意麻烦别人,即使是他的亲人。而一个事事不愿麻烦别人的人,不管表现得多礼貌,内心里也是不愿意别人动不动就麻烦他的。他和堂姨一样,愿意对她展示好意。但是好意是有限度的。
而她,不光麻烦他陪自己这个点儿还在车站候车,还要特意打电话请人帮她撒谎。恐怕今天一天,她就把骆培因对她的好意折腾得差不多了。
谷翘坐在候车室的座位上,根本没心思想她手上的那一点擦伤。
骆培因并没听谷翘的,他扯过谷翘的手,拿出一块白手帕给她擦拭,从手背擦到指缝,把她手上的那一点残存的污泥都擦净了。看着一块白手帕慢慢染上污渍,谷翘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仿佛她是一个不洗手的脏小孩。等骆培因要帮她擦另一只手,谷翘忙说:“表哥,我自己来。”
她几乎是抢过骆培因手里的白手帕,在自己另一只手上使劲擦着,仿佛跟她的手有仇一样。
谷翘并没把白手帕还给骆培因:“表哥,我回去洗了再还你。”
“不用,我自己洗。”
但是谷翘没听他的,把这块脏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此时纸包里残存的那几颗栗子已经凉了,骆培因拿了一颗剥了,送进自己嘴里。
“这栗子挺不错的。”骆培因对谷翘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站外有没有卖吃的。”
“我去!”车票已经是骆培因出的了,怎么能再让他买吃的?好在她兜里还有几块钱。
“那一起吧。”骆培因把伞给谷翘,他自己戴上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但谷翘不肯只给自己打伞,还高举着往骆培因那边偏。
“你这样打伞,根本没用。”
但谷翘还是执意这样打伞,雪花落在她的肩头。
即使是这种天气,也有车站附近的商贩来做生意。有卖烤红薯的,有卖热菜包子的,还有卖炒瓜子和水煮花生的……
谷翘看着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整个世界裹上了一层白,她说话时呵出的气也是白的,她呵着热气对小贩说她要菜包子、烤红薯、炒瓜子和水煮花生。
雪下得越来越大,谷翘面向着窗外看雪,把热腾腾的菜包子往嘴里送。菜包子很烫,谷翘每一口都吃得很小,她看了一眼骆培因,他正在喝杯子里的热水。
外面虽然下雪,可里面的他们都很暖和。谷翘请骆培因一起磕她买的瓜子。
“你自己磕吧。”
谷翘猜测也许是骆培因的骄傲在作怪,觉得大庭广众下嗑瓜子影响他的形象。她用半张纸叠了个小纸盒,把瓜子一个个剥好放在纸盒子里。等纸盒子快满了,她递到骆培因面前:“表哥,吃吧。”
“你剥得可真快。”
“我以前经常剥给我姥姥吃。”姥姥牙口不好,不会嗑瓜子,谷翘就这样把剥好了瓜子让姥姥吃。
骆培因笑着揉了揉谷翘的小脑袋:“我不喜欢吃瓜子,你自己吃吧。”她可真是拿他当长辈啊!
谷翘红着脸把她自己剥的一粒粒瓜子送进自己的嘴里。她吃得很慢,要是自己磕的话她会很快的。
虽然是凌晨,可车上的人一点儿不少,许是站着的缘故,谷翘觉得车上的人比来时还要多。两个人站在车厢连接处,骆培因的手揽住谷翘的肩膀,给她挤出一点儿缝隙。偶尔两个人的腿磕在一起,在谷翘心里震出一点点波澜。现在她裤子口袋里没有钱了,放空出来让她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谷翘尽力地驱散自己心内的那一点异样。火车上人挤人太平常了,和骆培因挤在一起和别人挤也没什么不一样。
“表哥,外面的雪是不是越来越大了?”车窗被人挡着,除了人,她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吧。你要困了,就眯会儿。别担心,有我呢。”
第41章
◎别误会◎
谷翘眯起了圆眼睛,但这不妨碍她对手套们的监视。看严手套是她自己的责任,她不能把这责任心安理得地转嫁给别人。而且她根本没有任何困意。
她驱除了自己脑子里的其他想法。骆培因揽着她肩膀,是为的证明他们是一伙的。这个点儿,单枪匹马更容易被人盯上,尤其是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他既要保护她,又要同她避嫌。
他说话的时候是面对着正前方说的,而不是侧对着她的耳朵。谷翘的性别意识今天格外地鲜明,骆培因的每个举动都在提醒着她,她是个女的。如果不小心,他们可能发展出一种超脱亲戚之外的关系。她是个女的,这件事比她是他“表妹”还要排在前面。谷翘感受到了这个提醒,站得更笔直了,除了时刻监视自己的手套,就是避免额外的肢体接触。
但越防备就越敏感,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每根手指握在她肩膀上的力度,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
她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她宁愿跟别人挤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受罪了。但是车程过一半的时候,谷翘把自己从这种受罪中解脱了出来。
她站在这里受罪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没有钱,而骆培因陪她一起受罪也是因为她没有钱。她在脑子里一笔一笔地算账,这批手套能挣多少钱,她还要挣多久才能租一个固定的摊位。
谷翘的眼睛亮起来,重又变圆。未来在她面前展开,谷翘从不怀疑自己会成功,有钱对她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是谷翘现在希望这个时间越短越好。不过到底娄德裕的教训在前,谷翘的规划还是很谨慎,在骆培因出国之前,她能经营一个固定摊位手头比表哥宽裕一点能多请他几次就好啦。
到火车站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坐面的到家过了四点。夜还是黑的,可白雪把整个世界映亮了。鞋子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谷翘在雪上印下自己的一串串脚印。谷翘孩子气发作,想拿自己的鞋子去和骆培因拓下的脚印比一比,可是终究没踩下去。
骆培因把卧室留给了谷翘,他从柜子里拿出洗过的床单被罩让谷翘自己换。又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服放在手里。
谷翘忙说:“我在沙发上眯会儿得了。”
“再客气就天亮了。”骆培因不给谷翘拒绝的机会,转身关了卧室门。
这个卧室比谷翘的小屋要大不少,还有一只单人沙发,沙发旁是一个报刊架,上面的杂志封面大都是英文。
床单被罩枕巾都是灰白细格,枕头只有一只。他给她换洗的床单被罩则是白色的。她不知道他这住处是不是只有一床被子,打开卧室门要问他,可客厅里没人。
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水声,大概是他在洗澡了。谷翘又退回了卧室,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隔开窗外的雪,把自己安置在了卧室的单人沙发上。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了。打开卧室门,看到骆培因正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这是张双人沙发,长度比不得他的身高,无法让他躺下来。她昨天想得没错,他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她轻手轻脚回了卧室,抱出了她昨晚没盖的被子,给他盖好。她一向是个利索人,但这次出奇地慢,怕动作稍微重一点就把他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