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开智时间晚。
  别的小孩三岁都会跑了,他连走路都踉踉跄跄。旁人五岁能作诗,他才刚会开口说话。大家都说他先天智力有问题,只有母亲常笑着和他说:“咱们司御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儿。”
  母亲是他避风的港湾。
  为他挡住一切闲言碎语,将他护在身后,免受苦难。自八岁那年父母意外离世后,薄司御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温情。
  “林晚。”薄司御喊了她一声。
  “啊?”
  林晚蓦地抬头,近距离对上他黑色的墨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他在看她,他能看得见她。
  第48章 为他撑腰
  屋子里的大人闻讯赶来。
  得知自己儿子被倒插/进草垛雪里,衣着华贵的妇人踩着高跟鞋着急忙慌跑来,小心翼翼把儿子抱了出来,心疼地擦着男孩身上的雪花:“宝贝,妈妈来晚了。”
  “妈妈丑八怪欺负我啊呜呜呜。”
  “妈一定给你撑腰!”
  妇人抱紧了儿子,仿佛抱着心肝儿,大步离开的时候转过头,瞥见薄司御那张脸,本能地畏惧了几分,想到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便又气势汹汹地剜了眼林晚,无声警告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
  大厅。
  壁炉烧得滋滋作响,火气却没男孩的父母那么重。
  “林晚算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家不受宠的小姐,入了老太太的眼,挑了她给薄司御做媳妇儿,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把我儿子扔雪里!那么冷的天,看把我小乙冻的。”
  “我问了我女儿,说是小乙先搞恶作剧去捉弄司御。林小姐作为司御的妻子,多半是疼惜丈夫,才会不顾亲戚情面出手的。”
  “小男孩调皮一点是好事啊!恶作剧又不会害死人,薄司御不还全头全尾地站在那吗?他没受半点伤!犯得着那么狠地弄我儿子吗?”
  “小乙才五岁,年纪小不懂事,薄司御和林晚多大了,跟一个小孩斤斤计较,说出去不怕丢脸吗?”
  “小声一点,他们夫妻俩上楼换衣服了,万一在楼梯口听到了你的话,闹僵了就更不好了。”
  “我偏要说,还要广而告之!凭什么欺负我儿子?我和他爸爸平时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竟然在别人那遭受这样大的委屈!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个说法!”
  林晚还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将薄司御换下来的西装交给走廊上的佣人,远远听到楼下妇人尖锐的嗓音。原地停留了半分钟,见老太太从佛堂方向过来。
  她折返客房。
  光影下的男人身形颀长,刚穿上黑衬衫的腰间没有一丝赘肉,往上的肌肉线条更是充满男性荷尔蒙。林晚轻咳了声,没再多看。她取下挂在移动衣架上的外套,走至薄司御身后,摊开了衣服,男人微怔,余光扫到她纤细瓷白的手指,无名指上戴着他买给她的婚戒。
  他卸下几分防备。
  接受她的靠近。
  抬起胳膊配合地穿上了这件她手拿着的西装外套。
  “奶奶到客厅了。”林晚说。
  “嗯。”
  “这次的事不能再这样算了,咱们也得要一个说法。”
  “再?”
  “你忘记了?去年中秋节也是这个男孩子捉弄你,把你绊了一跤,差点让你摔倒。”林晚说话直接,道:“我不小心听了墙角,那些长辈亲口说的。态度那么傲慢,没有半点悔改的心,很得意的样子。”
  “这些事我不是很在乎。”薄司御道。
  身患残疾的人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偏见,异样的目光,语言的攻击。他失明五年,明里暗里遭受的不少,若次次在乎,还怎么活?
  林晚和他观念不同。
  她没有到他这么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孤僻程度,她只知道,旁人犯我一寸我必踩人一尺,旁人予我帮助我必倾囊相授。
  “先前在北山别墅的书房,你同我说,婚姻期间内,我是你的妻子,你会护我周全。那么我的态度也一样,定然全身心偏向你。”
  所谓夫妻。
  就如同她设计的那条‘珍爱’手链一样,互为依靠,互相扶持。
  薄司御没有说话,视线定格在身旁女人良久,他无声推了一下脸上的墨镜,这才转身和她一起搭乘室内电梯下楼。
  “老太太,这事儿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虽说阿御是您的嫡孙,比咱们这些旁系都要亲,但小乙才五岁,再怎么调皮,林晚也不能把他埋雪里啊!冻伤了怎么办?危及到性命了又怎么办!”
  电梯门开。
  远处厅里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林晚领着薄司御进屋,偌大的厅堂,几十双眼睛骤然望了过来,众人神色各异,下上打量着她。她装着看不见的样子,扶着薄司御在老太太身旁的位置安稳坐下,才开口:“需要什么交代,可以问我要。”
  “你什么语气?”
  “您是什么态度,我就是什么语气。”
  “小家庭出来的人就是这么刁蛮跋扈,没有半点名媛小姐该有的优雅,行事粗鲁,言语带刺,不敬长辈,毫无规矩可言!”
  “薄氏一族盘踞海城数百年,从宰相官/员到近现代的从政从军,家族底蕴深厚,属实是名门望族。这样优秀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合该是儒雅谦逊的,怎么就出了您儿子这般败坏门风的东西呢?”
  妇人脸上顿时白了。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林晚又说:“是薄家走下坡路了,连教育子孙的资源都拿不出来,还是您这个小家没教好儿子,一颗老鼠屎,影响了整锅香粥?”
  “你敢骂我?”
  “我在陈述事实,如果您非要觉得被骂了,那只能说明您的心胸不宽阔。”
  “你算哪根葱,也能在薄家这样口出狂言,我饶不了——”
  妇人气急了,面容都狰狞起来,扬起胳膊就要冲林晚的脸扇来。没等周围的人来阻拦,林晚率先扼住了她的手腕,养尊处优的贵太太,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听林晚说:“我是老太太选的孙媳妇,您是在指责我,还是在咒怨老太太的决定?还是说,您觉得整个薄家应该由您来当家,为小辈挑选姻亲对象?”
  忽然上到这个层面,妇人明显慌了。
  她张了好几下嘴,一个‘我’字在嘴边来回吐,后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拉走了妻子,朝中央黑檀木椅子上的老太太弯腰道歉:“祖母,阿英她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是很尊敬您的。”
  “阿英也是太心急了,毕竟我们只有小乙这一个儿子。他受到了欺负,做父母的难免会失去理性,说些不好听的话,我们也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林晚:“你们哪有脸来要公道?”
  第49章 薄司御隐隐动心
  一句话,整个大厅的人都沉默了。
  老太太也震惊了半拍,偷偷侧眸瞥了眼站在薄司御身前的女子。
  被这样指着鼻子骂,夫妻俩当即就怒了。妇人箭步上前,委屈拂面:“老太太您看她,一个小辈,这样跟我们说话!”
  老人咳了两声。
  没表态。
  林晚走了过去,横在妇人和老太太之间。她比这对夫妻高些,看他们的时候是低眸俯视的:“我是在跟薄家的罪人说话,语气自然重了点儿。”
  “什么意思?”
  “你们俩是罪人啊。”林晚温柔笑着,道:“今天是在老宅,整个府邸都是自家人,孩子犯了错,可以轻易掀过这一页。可若是在外头,您儿子再这样无理,招惹了大腕,对方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到时候圈子里议论的不是您儿子,而是薄家家教不严,受到影响的不止您儿子,而是薄氏上下所有的青年才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闻言。
  席间有了窸窣的碎语。
  “这个小乙年前同他父母参加晚宴,胡闹打碎了市长的一个古董花瓶。人家看在薄家的面子上没计较,但事后那脸色拉得老长了,我们姑娘本来是在市长儿子生日宴的邀请名列,就因为这事,邀请函被取消了。”
  “俗话说三岁看大,五岁看老,现在还不好好管教小乙,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连累的估计就是整个薄家。”
  风向逐渐偏离。
  大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妇人连忙开口打断,试图卖惨拉拢众人:“不管怎么样,小乙受伤是事实。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欺负他!”
  林晚看向那位‘受了伤’的小乙。
  迎上她的目光,男孩立马怯懦地缩紧脖子,躲到父母身后,攥紧母亲的衣角。有了撑腰的人,他重新探出身子看向林晚,轻蔑地抬着下巴向她示威。
  “你们难道不是在欺负人吗?”林晚反问,“您二位之所以咄咄逼人,让我和司御妥协,不就是看我娘家没人,司御父母早逝,无人撑腰,所以才把黑的说成白的,用所谓的大人和小孩计较就是丢脸的借口来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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