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患者 第107节
他的手机在崔藜手上,沉默安静的给乌妤拨电话,全都无法拨通,长叹口气,“没信号,全都没有。”
车内沉寂良久,李岳珩说不下去了,数着时间,给对面的导演发消息让拍完了抓紧下来,可以预见的全都石沉大海。
……
山下拦着一圈圈警戒线,宗崎的车刹停在路口,因为知道这里有拍摄,上报的人数还不少,所以来了十多位交警维持秩序,景点的负责人也在,跟着在路边架起雨篷。
一辆辆车往下开,宗崎挨着敲开主驾驶,让开门,看有没有乌妤。
都没,崔藜跟在他身后,一遍遍拨打乌妤的电话,最后“嘟”的一声无法拨通,跟响在他耳边似的。
宗崎转身往车上走。
李岳珩眼疾手快抓住他,“我说了让你别急别急你听不懂吗?导演刚回我消息了,就在两分钟前,他们把器材都放好了,再有几分钟就下山了,乌妤在车上睡觉!你等会儿不行吗?”
“谁看见了?”宗崎盯着他问。
李岳珩比他还大声:“工作人员!”
“棚里有信号了,她不会不接我电话。”
李岳珩还是不赞同他上去,“没电了呢?”
“她会找充电器,会找别人借充电宝。”宗崎语气平静,可眼神沉得吓人,“她没那么蠢,她比你我想象得要聪明机灵得多,所以我要是找不到她,那一定是有人在中间使绊子。”
李岳珩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不管有没有人使绊子,山里信号差你是知道的,而且她今早上还在车上补觉,就不能是太累了睡着了没注意到吗?”
谁知道这话一出,宗崎更激动:“我他妈知道!要不是我,她早该睡的,而不是躺下还没两个小时就出门!”
撇开他的手,宗崎找崔藜要手机,握手里,揉了次脸,呼吸微沉,覆上只手挡住手机上的雨,充耳不闻地绕开还要再说的李岳珩。
这边的吵闹动静逐渐吸引了交警的注意,李岳珩突然高声起来,指着他后面,“他们来了!燕a车牌,就那位导演的。”
宗崎回头,盯着车子缓缓停下,门打开,车身车轮全溅着泥,一个接着一个下来,直到最后一个出现,都不是她。
李岳珩就知道糟了,他拽着对面的导演问:“你不是说她上了吗?人呢?啊!?”
“我哪知道,天那么黑,我们在门口举着喇叭吆喝那么久,是个有耳朵、怕死的都得争着上来。”导演下了车,手脚还在发抖,下山这段路开得人胆战心惊,完全是以龟速在挪,沿途还没路灯,每个拐弯都黑洞洞的,生怕车轮打滑刹不住车,一不小心就摔下山崖。
宗崎猝然甩了甩手上的雨珠,再看一圈,连陈北骁都没看见,将和导演理论的李岳珩一行人忽略得彻底,转身一言不发地上了自己的车。
开车鸣笛将那群拍着胸脯交流劫后余生的人惊走,吹响了两声口哨制止别人进入警戒线的交警,面色严肃地举起手心拦在他车前,警告他赶紧停下。
车身一寸寸向前逼近,李岳珩拖着交警远离车前,拍他车门,说着别冲动的废话。
最后一声尖锐鸣笛声响起,他冲过警戒线往山上开。
李岳珩原地捂脸长叹气,没两分钟,接到宗崎的电话,“三件事,第一,打120让救护车在山底下等着;第二,准备热水热毛毯热水袋和基本药品;第三,给我留意谁心虚,你干这行的谁眼神和肢体不对劲不用我教你,注意陈北骁在哪,看见了就拦着不准走,我不信我老婆蠢得听不见喇叭声。”
李岳珩心头发梗,应好,嘴唇张合两回都没能说出劝阻的话,知道能劝早劝回来了,无力地交代最后一句:“你好好开车,别着急,算我求你,真得看路,路滑,你也得顾着她是不是。”
挂断电话,他先联系搜救队。
……
驱车开上盘山公路,越往上,信号掉得越快,宗崎存蓄着电量没有再做无用功,憋着一口气紧盯着前路。
临近夜里十点,宗崎顺利将车停在了仓库门口,下车去推门时,瞧见上面挂着的锁,手不自觉发抖,蓦地用力拽着锁晃动,空荡山谷顿时回响着这刺耳动静。
他掉头打开后备箱,找出把剪刀回来,怼进锁眼里试了几回,“咔”一声,锁眼松动。
扑鼻而来的闷热潮霉味,差点呛得他咳嗽。
紧拧着眉进去,按了按墙上的灯开关,没亮,打着手电筒进去,整个仓库都乱七八糟地摆着器材,防潮防水的布铺着,看上去阴气深深。
环视一群,他径直朝着休息室里去,灯束照见了椅子上那件亮黄色的雨衣,宗崎伸手摸上去,一手水,地上还滴着一大圈的湿漉漉痕迹,仔细看,已经快被空气中的热意烘干了。
手机冒出信号那一刻,他给乌妤的手机打电话,将听筒贴靠在耳边,休息室没人。
转身往外走,好像有什么在振动,他的脚步慢下来,停在原地,耳朵转着,将手机拿下来,把声音开到最低,逐渐将眼神挪去最边上的窄门上。
微弱无比的手机“嗡嗡”声,他屏息过去,目光凝在门上挂着的锁上,心头像被什么重重锤了下,伸手用力往外拽了拽把手,老化的铁锁碰撞声响立刻响彻整个仓库。
手里握着剪刀再次对准锁眼,可这门上的锁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他试了好几次都没顺利撬开,来了脾气,转身在角落找到根铁棍,对准上面的锁口敲击下去。
锁链哗啦啦断裂开来,宗崎往外拉门,下一秒,软塌塌的身躯倒在他腿边。
浑身冒冷汗,宗崎跪下去捧扶着她的后颈托起来,手机翻滚在地,唯一的光亮朝上,还没有挨到她时,就能感觉到滚烫。
后颈冒着汗,他抖着手摸去她的额头,手心手背全都试探过,低眸看,乌妤的脸颊红到不正常,唇瓣开裂,每一次的呼吸都携着灼热。
他将乌妤往上抱,用脸贴住她的脸,感受她的低温,用冰凉的手按在她额头上,声音沙哑:“老婆,醒醒。”
没应答,宗崎哽着嗓音,俯身拿过手机给山下打电话,一声接着一声的“嘟”听起来那么堵心。
意识到什么,他摸到滚落在地的另一只手机,机身冰凉,解锁进去显示的是通红的拨号界面,最顶端,全是未拨通的。
二十一个他的,一个110的。
鲜红刺目的未拨通映在他眼底,立刻也将他的眼眶染红,再次俯身贴住她脸颊,乌妤身上的外套领口几乎快被冒出的冷汗浸湿,摸一手都是水。
后知后觉在满鼻腔的霉潮味中,他闻见了不同寻常的血腥味,整个人像定住了一样,举着手电筒,照向她,手臂上、脖颈上、脸颊、甚至连蹭过水泥灰的脚腕上都冒着大片大片的乌紫与红肿,一定是被什么毒虫咬过。
很痒,很难受,目光落在她没一处好皮肤的手臂上,湿淋淋地渗着血迹。
手机振动,他抱紧了乌妤,不敢碰她破皮渗血的任何地方,接通电话。
“你找到乌妤了吗?”
他哑声回:“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岳珩松口气,告诉他:“搜救队已经上来了,他们更专业,你别开车了,带着乌妤一块坐他们的车下来……”
絮絮叨叨交代着好多事,宗崎一句也听不进去,外面的警笛声响起,他抱着乌妤往外走,软塌塌让他心慌,低声哄她快点睁眼看看他行不行。
站出门那一刻,众多光束照在仓库门前,廊下不远处哧地刹住脚步的动静让他侧过了头。
消防员三两下车过来,迭声问有没有事,陈北骁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根巨型剪刀,竖在地上,“我以为你不来了。”
“‘你以为’,你用这种话欺负她了,对吗。”宗崎缓声开口,冷沉眼睛还未褪去里面的血丝,“她一定求你帮她开门了。”
“我晾晾她,再谈,不行?”陈北骁望着他怀里的人,皱眉不解,进一步:“睡着了?”
宗崎接过消防员给的衣服,盖在她身上,整整齐齐地掖好边角,听到这话,他盯向陈北骁,藏不住火,转瞬又全盘压下,大步流星地抱住乌妤上了车。
第87章 patient凌晨四点
下山这段路他们开得极稳,车上没有专业医师,后座开了灯光,宗崎单手搂着乌妤,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肩头,小心翼翼地褪去她身上那件外套,旁人给他举着手电筒。
“这种痕迹应该是山里的毒虫咬的。”其中一位消防员告诉他,有经验,见的不少,同样认为这抓挠得太严重。
目光一寸寸掠过她身上的那些痕迹,乌妤额头还在冒冷汗,纸巾洇湿大半,宗崎拧了矿泉水瓶给她喂,喂不进去,稍微一沾她的唇,水就往外流。
他的掌心发烫,抹干唇周的水珠,又试了两次,都没能喂进去。
面前竖起视频,120没搜救队来得快,现在在底下等着,医生远程指导这些咬伤的紧急处理。
“脖子那里是不是凸起了硬块?你摸摸,先看看,如果是的话就把酒精擦上去,
对准多擦,用镊子夹出来虫子的口器,不要夹断,免得造成二次伤害。”
宗崎嗯声,摸上她的脖子,还有延伸至锁骨底下和手臂的红肿,有硬块,但刚一触及破皮的周围地方,怀里的人就一抖,许是远离了霉潮味和冰凉的地步,乌妤在宗崎怀里躺了二十来分钟,就有了醒来的趋势。
但只眨了两次眼,像是要哭,清醒没两秒,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酒精渗到了挠破皮的皮肉里,完全是无意识地抖,双眉紧蹙往里缩。
“我轻点我轻点。”宗崎拍着她的肩,俯身蹭了蹭她汗湿的脸,没让旁人动手,自己低头取出棉签沾上酒精重新覆上去擦拭,抵按着硬块上的黑色小点,得先软化才好挑出来。
车内光线没那么清晰,他左手从后搂住乌妤的后背,环过来向内扣住她的侧腰,酒精浸入皮肉时,乌妤总是会蹙眉,鬓角的头发一缕缕湿黏在脸侧,宗崎给她用矿泉水洇湿的纸巾来回擦拭了几次,她还是唇瓣嗫嚅着说冷,说热。
声音含糊,混着时有时无的信号下断续的视频音,密密麻麻往他耳朵里钻,绕过最后一段窄窄的盘山公路,他盯着镊子夹出来两个完整的小黑点。
继续找遍她全身,掀袖子和裤子,怕有遗漏。
但乌妤不让他掀,宗崎每有探手进去的趋势,她就死死抓紧他的胳膊,急得他自己也满头大汗,“我看看,是我看,我看还有哪里被咬了,擦药好不好,老婆。”
微睁着眼,头顶的灯光被他挡去大半,眼眶红,眼皮沉,就看着宗崎,瘪嘴一瞬,到处都痒和疼。
宗崎握着她的手,贴过耳朵靠在她脸侧。
手臂上陷进来的指甲逐渐松力,车子摇摇晃晃地拐弯,不敢快,求稳,宗崎余光留意着窗外的暴雨,知道还没到,他让人给她沾着棉签润湿干裂的唇,自己继续小心翻看她还有哪里被咬了。
下山开了近一个小时,刚一停稳,他就抱着乌妤往下,李岳珩和崔藜她们守在外面,举过雨伞带着他上前面的救护车。
医生护士早守在那里了。
前面酒精擦拭配合着尖头镊子将毒虫残留的口器弄了出来,但药品不够,光后面擦的碘伏没法彻底消毒,甚至还因为耽搁时间太久,乌妤在路上时高烧越来越严重。
医生给乌妤做紧急处理,在夏天,燕北的山上经常有藏在草丛和林子的蜱虫,越往深处,那些不知名的虫子就越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当成蚊虫拍死,口器在皮肤里面停留的时间越久感染的风险越大。
他回头看了眼宗崎,面色严肃:“你知道她这些伤口出现多长时间了吗?她现在不止是毒虫感染,伴随着高烧,感染引起高烧的话,问题不小,身上伤口化脓破皮多处,心率也不正常。”
宗崎点头,嗓子哑得不像话:“我看看时间。”
他朝李岳珩要手机,而李岳珩交给他时,突然拧眉留意到宗崎压在身侧的右手,好像痉挛了两三秒,又很快被他握拳按压住,快得以为出现了错觉。
宗崎翻到最后一次拍摄到乌妤的视频,再解锁乌妤的手机看她给自己打的电话,闭了闭眼,掌心捏紧手机,最后一次拨给他的时间,就是他在山脚下守车找人那阵。
他转头问李岳珩:“我记得李助,我爸的助理,以前在这边的部队当过兵?”
李岳珩一愣,立刻答:“是,但我记得已经退役十多年了。”
……
凌晨一点,部队医院。
宗崎电话拨出那一刻,李助便将这事告诉了宗序生,找他远不及找宗序生来得有用。
淋雨一个多小时,身体过劳,被锁在闷热发霉的仓库近两个小时,高烧加剧了呼吸道感染,毒虫口器停留在皮肉里过久。
如果真的是蜱虫,在仓库捂着待那么久,还被抓挠破了皮……
匆忙套上手术服的温医生路过,看了眼宗崎,径直进了手术室里面,后面的助理见惯了这种突发事件,肃着脸让他们等血小板和血常规这些检测结果出来,先别慌,只要不是那种要人命的病毒,一切都好说。
可这话一出,走廊霎时间没了声息。
手术室的门进出几次护士,宗崎的目光凝在门口,一有动静就忍不住抬头,可护士匆匆忙忙哪里管得上他。
崔藜和李岳珩都坐在墙角的长椅上,宗崎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又响,一个不接。
全打去了李岳珩的手机上,又来一阵振动,李岳珩起身抹了把脸,捂着听筒去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