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九重“砰——”一声摔在了地上,他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泥巴地面上,摔蒙了,一脸懵逼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贺岁愉。
  二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一个无端愤怒,一个一脸懵逼。
  赵九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你发什么疯?”
  贺岁愉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大了一些,但她绝不会承认错误,谁让他突然抱她的?
  她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地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听见这个生硬到有些离谱的理由,赵九重气笑了,“你一个大男人,毛病怎么这么多?那你之前逃命时也没少抓着我啊?”
  “那不一样!”贺岁愉狡辩,“那是逃命,而且是我碰别人!”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这次。”赵九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巴,重新坐到床板上。
  他擦了擦脚底板的灰,把双腿放到床上,准备重新躺下。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一块木板断了。
  床塌了。
  赵九重猝不及防突然下坠:“?!”
  贺岁愉坐在一边目睹全程:“!”
  她短暂地惊讶过后,下意识“扑哧——”笑出了声,她一边笑,还一边忍不住轻轻捶打身侧的土墙。
  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赵九重:“……”
  “笑!有什么好笑的?”赵九重见贺岁愉幸灾乐祸至此,脸黑得像锅底。
  贺岁愉忍住了笑,抬起头,正色道:“嗯,没什么好笑的,就是——”
  “就是你看起来有点滑稽罢了。”说罢,她又“哈哈哈——”地仰头大笑,比方才笑得更放肆了。
  赵九重彻底黑了脸:“……”
  “还不都怪你,”赵九重幽幽道,语气颇为怨念,“要是没有你踹的那一脚,这床必然不会塌。”
  贺岁愉虽然心里知道,床板塌了跟她那重重一脚脱不了干系,但她不会乖乖背下这口锅。
  她耸了耸肩膀,“也许是你太重了也未可知。”
  赵九重被她气得不轻。
  他从地上站起来,站在床边逼视着她,“往里边睡点儿。”
  贺岁愉:“?”
  “做什么?”
  “给我腾个位置啊。”
  “你想得美你!”
  “一共就这么点儿宽,我上哪儿给你腾位置?”贺岁愉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再往里睡,我不得被挤死!而且你知道靠墙有多冷嘛!”
  赵九重听了贺岁愉的话,当即提出另一个方案,语气自然而然:“那我靠墙睡里面呗!”
  贺岁愉寸步不让,倔强地说:“我不!”
  赵九重站在床边盯着她。
  那眼神严肃到仿佛非要她答应才肯罢休。
  贺岁愉坐在床上,挺直了肩颈,微微抬头,也毫不心虚、毫不退却地看回去。
  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
  贺岁愉裹着被子,坐在铺着稻草的床上还好一点儿,赵九重站在冰冷的地上,背后寒气侵袭不说,双脚早被冻僵了。
  终于,赵九重让步了。
  “算了,躺地上就躺地上吧,”赵九重躺在塌了的床板上,将一只胳膊垫在脑后,一副摆烂的姿态,安慰自己,“起码地上宽敞。”
  贺岁愉哼了一声。
  他识趣,最好不过。
  虽然不必再睡一张床,但是被子只有一床,两人还是得共享这一张打满了补丁的芦花被。
  被子本来就不大,现在,一半盖在床上的贺岁愉身上,一半要垂下来,盖在床下的赵九重身上,这床被子便显得格外紧张了。
  即便赵九重紧贴着床边,也只能勉强盖住半边身子。
  他虽然抗冻,但是也没这么抗冻啊,睡在地上还不盖被子。
  青年拽了拽被子,没拽动。
  因为贺岁愉早就把那边的被子死死地压在身子下面了,她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把边边角角会灌风进来的地方,都给自己掖好了。
  赵九重无奈,平躺在塌了的床板上,看着黑漆漆的茅屋顶说:“被子多给我点儿呗,反正你现在也不怕冷了,说话都不结巴了。”
  贺岁愉跟赵九重折腾这么一大通,身上还真的暖和了一些,没有刚刚那么冷了,所以现在也不发抖了。
  她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我这儿也没多的被子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事儿,将就睡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贺岁愉非但没有让出来一点被子,还把赵九重刚刚对她说的话,又还给了他。
  赵九重:“……”
  在一片黑暗和冰冷中,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咕咕咕——”
  翌日清晨,
  贺岁愉被老伯家的鸡鸣声唤醒,从被子里钻出来,扭了扭酸涩的脖子,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
  在陈掌柜客栈的房间里住惯了,在这张硬邦邦的木板上睡一夜,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她低头一看,地上早空了。
  赵九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她很自觉地在他走后独享了一整床被子。贺岁愉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她醒过来时就发现,一整张被子都在床上。
  她打了个呵欠,虽然昨晚睡得不太好,但是一想起赵九重的待遇,贺岁愉就觉得自己昨晚睡得也还不错。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贺岁愉穿好鞋子,从茅屋里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隔壁的茅屋门口,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瘦弱姑娘扶着墙走出来。
  姑娘大概是常干农活,所以皮肤偏黄,又很瘦,看起来像是地里的胡麻杆,刮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尤其是她弯着腰咳嗽时,像是麻杆要折断了。
  看样子,这姑娘果然病得很严重,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一直这么咳,如果是痨病的话,会传染的。
  她还是离远点儿
  得好。
  贺岁愉脑子里想了不少东西,所以视线便一直落在那姑娘身上。
  突然,一只手从身侧蒙住了她的眼睛,对方压低声呵斥道:“非礼勿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贺岁愉:“……”
  贺岁愉在他的手掌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贺岁愉把他的手扯下来甩开,“管太多了,赵少侠。”
  她话音刚落,赵九重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姑娘已经注意到他们二人站在门口。
  姑娘冲他们微微颔首,脸色蜡黄、满脸病容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同她打招呼:“客人醒了啊。”
  赵九重笑着感谢昨晚的收留,贺岁愉也只好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第18章 好人“你不是说,你不是傻子吗?”……
  老伯起得比他们二人早得多,贺岁愉从茅屋出来没一会儿,老伯就扛着锄头,踏着清晨的露珠从地里回来了。
  老伯看见姑娘扶着土墙站在门外,脸色一变,扔下锄头连忙跑过来扶女儿,“杏花,你咋出来了!”
  杏花姑娘苍白地笑了下,声音有气无力地解释说:“爹,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咳咳咳……”
  一句话刚说完,杏花便又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她一只手扶着墙,咳得上半身都跟着摇摇晃晃,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老伯看得着急,一边满脸关切地轻轻帮杏花拍背,一边搀扶着杏花说:“儿啊,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吧。”
  老伯把杏花扶到茅屋里,出来以后,见贺岁愉和赵九重二人还站在门口,歉疚道:“小女病了小半年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老汉我一时着急,对二位贵客多有疏忽,二位莫要见怪啊!”
  “老人家实在太过客气了,”赵九重说罢,又问,“令嫒得了什么病?”
  老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知。”
  赵九重惊讶:“不知?没请郎中吗?”
  老伯解释说:“附近没有郎中,要请郎中诊病,得出了山去几十里外的镇子上,听说那儿有一家郎中坐堂的医馆,出山的路又远又难行,小女的身体恐怕走不了那么远,而且即便出了山去镇上的医馆……”
  老人家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我们家……也请不起郎中。”
  赵九重沉默下来。
  贺岁愉静静地听着,也垂下了眼睫。
  乱世里,各有各的苦法,大家不过都是为活着而挣扎的蝼蚁。
  “是老汉我没用啊,大儿子七年前被拖去打仗,死在了战场上,连尸体都见不到,如今就剩这么个小女儿,本来定了亲,去年冬就该成婚的,结果生了病,男方家见小女久病不好,就退了亲,老头子我没用,兜里比脸还干净,拿不出钱给女儿治病,如今就靠这么一日日拖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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