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惜他失望了。儿时的段飞舟仅仅只是在那儿与空气蹭蹭抱抱地亲昵了一阵子,便又再度回去练剑。
  清月指着那团空气道,“这应该就是属于他丢失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显而易见。”贺云舒叹了口气,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依旧不知道段飞舟究竟忘记了一些什么, 眼前的心灵画面还是太表层了, 他们还需要继续深入到更深处。
  就在贺云舒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便又成了一层水幕,急速从他眼前褪去。
  一层又一层,无数的画面再度扑面而来, 仿佛历史重演。
  贺云舒又开始有一些眼花了,但他终究已经比之前熟练了一点,这次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开始集中注意力在这些画面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然而这些画面太乱了,没有条理, 理不清次序,甚至有些已经看过的画面仍旧在重复出现, 根本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心灵的更深一层。
  清月道,“集中精神, 用力去感觉。”
  又用力?所以究竟要怎么用力?
  贺云舒无力吐槽, 只能按照前半句话说的那样,先集中精神。
  冥冥之中, 感觉便又不一样了。那些杂乱无章的水幕般的画面,仿佛在突然之间有了联系,有了前后左右的位置。
  这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仿佛他们正站在一个空荡荡的空间中,而那些画面则是漂浮在眼前的一个个肥皂泡。但无论是这个空荡荡的空间,还是那些肥皂泡, 在贺云舒的感知中都十分模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直到清月又来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空间和肥皂泡一下子都变得清晰了,贺云舒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某个中枢之中,眼前是一排又一排的屏幕。
  “这……”贺云舒看着眼前这排肥皂泡般的屏幕,看到无数个画面中无数个段飞舟,看到这个少年从小到大的每一刻,真正的毫无秘密。
  贺云舒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了毛骨悚然。
  清月依旧镇定自若,拉着贺云舒的手便往前走,“这里都是最表层的,我们应该去看看更深的地方。”
  贺云舒默默看着清月的背影,心中却在忍不住地琢磨着,这个家伙为什么如此熟练,他究竟已经将多少人给看得连底裤都不剩下了?
  但他却能始终保持这种熊孩子一样的性格……想想还真是挺难得的。
  片刻之后,清月突然在某个画面前停下了脚步。
  贺云舒本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仔细一看却并不是。眼前的这个画面之中,段飞舟已经挺大了,显然是已经失去记忆之后的年龄。而此时的段飞舟,正在与另一个少年坐在一起,一边研究着某种机关,一边聊着天。
  清月指着段飞舟身边的那另一个少年问,“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贺云舒嘴角一抽,能不眼熟吗,这就是向杉啊。
  和在其他人梦境里见过的向杉相比,此时的向杉与他真正的模样更为相似,毕竟都是黑发黑瞳的东方面孔,也就是发型和衣着不一样。
  画面中向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段飞舟笑了起来,笑得眼带桃花,很有几分甜蜜。
  随后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神态亲昵。
  贺云舒猛地在后面将清月给拉了一把,想要阻止他继续看下去。
  虽然眼前的画面尚且十分健康,但那空气中的暧昧气氛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想到现在向杉对段飞舟的伤害,想到这个少年如此的伤心难过,贺云舒十分为段飞舟不值。
  再想想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同样被向杉欺骗的经历,眼前的画面就越发令人不爽了起来。
  但此时清月已经也将向杉给认了出来,神情微妙,若有所思,“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贺云舒咳嗽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拉着清月赶紧走。
  结果他们如今像是走入了段飞舟心中专门存放这些伤心事的角落,前后左右的画面中全都有向杉,全都是段飞舟与向杉相处时的无数个细节。
  清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段飞舟问,“向杉的那把剑,是从他的手里偷的?”
  贺云舒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清月眉头皱起,神情不解,“既然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他为什么还要偷他的剑?”
  这个问题就让贺云舒感觉十分诧异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清月一脸茫然地反问。
  还不等贺云舒回答,他们便又来到了另一个画面前。
  在这个画面中,段飞舟依旧和向杉在一起。但画面中还有鲜红的血水流淌,段飞舟身上伤口无数,黑白两色的长袍依旧被染红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向杉伤势稍轻,但同样十分狼狈,身上脸上全都是泥土。
  他们正在经历一场惨烈的追杀。段飞舟手中的飞剑已经饮了无数血液,但身后追兵无数,好像永远也杀不完,打不退,叫两人始终都在生死一线中徘徊。段飞舟朝后喊了一声什么,像是叫向杉快些逃跑,但向杉只是不断摇头。
  清月突然伸出手指,在这个画面上点了一下。
  转瞬之间,嘈杂的声响和刺鼻的血腥味都扑面而来,贺云舒猛然发现自己两人也突然置身于了这个战场之上。
  但这只是段飞舟记忆中的画面,那些追兵对突然出来的两个人自然没有丝毫反应。而段飞舟正忙于交战,自然更没有功夫来注意到他们。
  却见段飞舟且战且退,终于顺利拉着向杉脱离了包围,暂时得到了一分喘息之机。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少年的身上自然又被拉了好几道伤口,血液不断地往外流淌,又在衣服上自然凝结,段飞舟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自己身上的这些伤。
  他带着向杉躲入一个山洞,“好好藏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放心吧,这些家伙都是来找我的。”
  向杉抓着他,不断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万一是找我的呢?”
  “你?”段飞舟轻蔑地笑了笑,“你一个小乞丐,谁没事追杀你?”
  “那我也不能和你分开!”向杉执着道,“如果我们分开了,不刚好让他们逐个击破吗?就算他们不是找我的,也完全可以抓住我来威胁你。”
  段飞舟呸了一声,“谁会被你威胁?我先说好了,你要是被抓了,我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
  向杉沉默下来,在那里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段飞舟。
  “总之你现在就先在这里待着,我把他们给解决了就回来,”段飞舟起身道,“会很快的。”
  说完这句话,段飞舟又将自己的剑扔到了向杉边上,“保护好你自己。”
  在这一个瞬间,向杉足足好一会儿没有做出反应,好似突然之间傻了片刻。
  而段飞舟已经头也不回,径直冲出这个山洞,只在路上捡了一根树枝,附着上自己的灵气,好似这根树枝就是他的剑一样,毫不畏惧地迎面扑向那些追兵。
  向杉慢慢将那柄剑捡起来,握在自己手中,像是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他朝着段飞舟追了两步,最后却停留下脚步,站在原地。
  之后向杉还有些什么反应,贺云舒和清月两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只是段飞舟的记忆而已。在段飞舟冲出去之后,这个山洞就像是被浓厚的迷雾所覆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贺云舒是知道的。
  他暗暗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心情十分糟糕。
  但记忆毕竟是记忆,都是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结果是不会被改变的。
  段飞舟浴血奋战,将自己的性命系于一根树枝之上,杀得昏天黑地。没有了本命飞剑,他比之前弱小了数倍不止,却远远比之前更加拼命,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足足厮杀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用一根树枝斩获了不止多少人的性命,段飞舟终于将这些追兵都引到了距离那个山洞十分遥远的地方,又终于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但还不等这个少年好好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便两眼一黑,直接昏迷在了一个窄小的山隙之中。
  又是好几个时辰后,段飞舟才转醒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之前那个山洞。
  他已经是如此精疲力竭,步伐却不敢慢上半分,生怕让对方等得太久。
  但当段飞舟终于用尽全力回到了那个地方,等待着他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山洞,空无一人。没有向杉,也没有他的剑。
  “卫明?”少年的声音发颤了,在这一瞬间几乎被吓掉了魂,“卫明!”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想过是不是向杉自己带着他剑跑掉了,只以为对方还是遇到了危险,整个人都快被吓疯了,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断寻找,不断寻找。
  后来段飞舟究竟是怎么确认是向杉偷走了他的剑?贺云舒不得而知,但那必然会是一个十分惨烈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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