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别跟着我。”林知酒讲话不客气,他本来就没把原清言放在眼里,“你自己没事做吗?”
原清言笑了笑,完全不生气:“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吗,”林知酒冷笑道,“你倒是变得更丑了。”
若是平常人听见这样直白的羞辱,早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离开了,可原清言显然不是一般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清言道:“是吗,酒酒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比林知酒高出些许,生了双温润柔和的柳叶眼,好似春水浸润的细长柳叶,眼尾收束成纤长的弧度,形同燕尾。瞳色则是清浅的茶褐,宛若水墨画里晕开的远山黛影。又惯常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清淡如水,和林知酒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林知酒不吃他这套,若不是还在外面得顾忌形象,早就随手拿趁手的东西砸过去了。如果今天面对的不是原清言,林知酒顶多口头警告几次,并不会真的动手,他没那个爱好。奈何原清言此人真是脑子有毛病,仅仅言语攻击完全无法让他退却,反而会变本加厉,必须一来就闹个大的,他才会略作收敛。
还小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林知酒被他烦的受不了,第一次伸手砸东西,是个床头的小摆件,气性上头顺手就朝原清言扔了过去,准头不行,没砸到人,陶瓷摆件在原清言脚边炸开,清脆的一声,碎片四散。
被砸的人没怎么样,林知酒先吓哭了,泪珠包在黑亮的大眼睛里,要落不落,眼眶红了一圈,惊魂未定,像是被迫从窝里抓出来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瞧着可怜极了。
原清言神态自若,脸色没变,甚至安抚地朝林知酒笑了笑,而后俯身弯腰捡起最大的那片碎瓷片。这个动作再次吓到林知酒,他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自以为很过分的威胁和恶作剧在成年人看来跟小孩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他以为原清言要拿碎瓷片扎他,当即尖叫起来,原清言的手一抖,没拿稳,因此被划伤,鲜血一股一股涌出来,林知酒再度受到刺激,当场晕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林知酒说什么也不肯再跟原清言住一起,原清言不久后就搬了出去。再次见面,是同年的新春,原清言手上的伤口好了,但在虎口的位置留下一个形如月牙的疤痕,林知酒见了,心里有不大不小一点别扭,难得语气缓和地说让他去做整形手术祛疤。
原清言那时候仍是笑着,没答应也没拒绝,林知酒的关心取之就竭,此后再没提过。但原清言好像被砸上了瘾,搬出去了也频繁地找借口出现在林知酒眼前,于是林知酒的摆件日益稀少,直到原清言考去京市上大学,这才消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知酒对原清言的嫌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少。宴会才进行不到一半,大多数人都辗转在交际场,出来透气的人没多少,林知酒又不熟悉路,一心只想摆脱原清言,不知不觉走到人工湖旁。这里位置更深,人迹罕至,就算要透气也不会走这么远,林知酒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原清言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林知酒烦不胜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他质问的人好脾气地笑了笑,似乎有点无奈:“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讨厌我。”
夜空如洗,只有零散几颗暗淡的星子,月亮躲进云层里,只余几缕稀薄的浅光,正值春末,淡粉的花苞开了一茬,前方不远处的人工湖湖面宽广,散发着丁点潮湿水汽,湖水被夜色染深,幽深不见底,四周很安静,远离人群和喧嚣,虫鸣很低,听不真切。
原清言的面孔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他站在树丛旁边,伸展的枝桠遮住他上半张脸,唇角的笑意闪动一下,很快消失了。他不带任何表情时,那张温和可亲的面容好似变了个人,原清言的眼睛并不是纯正乌黑,而是更浅更透的颜色,眼珠直勾勾一动不动时,有种诡异的非人感。
林知酒被他盯的浑身发毛,后知后觉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原清言的行为不能用常理推断,他就是个神经病,林知酒能屈能伸,决定算账的事之后再说,还是先走为妙。
可原清言一眼看出他想离开,脚步一转就挡在林知酒身前,身形完完全全将林知酒笼罩起来,一丝光亮都没透过。他语调放的很低很柔,好似夜风一吹就要散开:“酒酒,你去哪儿?”
林知酒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即换个方向想跑,却被原清言一把拽住胳膊,力道之大,让林知酒脸色不由自主地白了白,他想也不想,另一只手中端了半天的气泡水猛地泼向原清言,同时动作飞快地用力挣脱。
然而原清言看着高瘦,力气却大得惊人,甚至一点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任由林知酒将甜腻的气泡水全数泼在他俊秀面孔上,打湿了他整洁干净的西装,连打理过的发丝也沾上饮料,看上去狼狈至极。
原清言一只手就将林知酒轻松桎梏,还有闲心玩笑:“比前几年长进多了。”
“放开我!”林知酒奋力挣扎,但两人实力差距太大,不过是徒劳。他脾气瞬间上来,连刚才的害怕都顾不上,满脑子都是给原清言一个教训,反手将玻璃杯狠狠砸向他。
“啪!”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原清言脸侧额角处顿时涌出大片温热鲜血,蛛网一般汨汨流淌,不多时,打湿了他大半张脸。血液在黑暗中变成暗红,原清言唇角笑意缓缓扩大,场面阴森又诡异,林知酒的心脏因为恐惧剧烈跳动起来,视线完全被大片暗红遮住,他瞳孔紧缩随后放大,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其他颜色,林知酒浑身力气卸掉大半,站都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一下踩空。
“哗啦!”
人工湖静谧的湖面溅起大片水花,林知酒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鼻尖全是湖水的味道,湖底青苔滑腻,他的眩晕劲儿还没过,眼睛神采失去大半,仰躺着往下坠,模糊视线中只剩岸边居高临下站着的原清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既不伸手,也不呼救,静静看着林知酒缓慢沉入湖底。
口腔鼻腔的空气就要消耗殆尽,下一秒,岸边却再次传来落水的声音。原清言陡然下水,飞快接近林知酒,想也不想地伸手死死抱住林知酒,拽着他往岸上去,可求生意识作祟,林知酒拼命扒着原清言不放,两人在湖水中纠缠,春末的寒风吹过,原清言的体力就要耗尽。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林知酒终于被揽进一双有力的臂膀。熟悉的气息将他沉沉包裹,江逢下颌线绷得极紧,滚烫的胸膛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带来新鲜空气的甜味。
“咳咳、咳……”林知酒被江逢半扶半抱,剧烈咳嗽起来。江逢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昂贵的手工高定西装折痕遍布,本就是不能沾湿的面料,这下彻底报废,他一下又一下拍着林知酒的后背,帮他顺气,因为太久没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略显生涩,眉眼低垂,不似平日里冷淡,有种别样的轻柔。林知酒半躺在他怀里,江逢表现得比他更像落水的人,背脊僵硬直挺,甚至微微颤抖。
人工湖的水并不深,只到成年人的腰腹,但林知酒乍然见血,好久不犯的毛病卷土重来,全身使不上力,湖底又有青苔,惊吓之下,这才呛水。
好不容易缓过劲,不远处的原清言才勉强上岸。他脸色苍白,又朝林知酒露出个笑,视线在江逢身上打个转,最终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两枚对戒交相辉映,难舍难分。
原清言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半晌,嘴角扯了扯,脸色十分难看:“你们真的,结婚了……”
在林知酒对原清言的印象中,就算被砸个头破血流,他依旧挂着春风化雨的微笑,好像做了半永久,这么明显的变色相当难见。
因为才缓过来,林知酒的脸色还带着点儿不明显的白,原本红润润的唇也褪色些许,蜷缩在江逢怀里,跟只刚落水的小猫崽也没什么两样,毛发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更是小小一团。即使这样,仍有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美,好似西子捧心,脆弱易碎,却又引人摧折。
原清言看着他们亲密依偎的身影,放在身侧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濡湿的痕迹。他虎口处月牙形的疤痕几近透明,林知酒眼神落在上面,脑袋里那根弦突然串了起来。
虎口、月牙形的疤。
这不是原著小说里主角攻竹马的配置吗?!
林知酒难以置信,仔细回忆。
可竹马的名字分明不是原清言。
他记得很清楚,那两个字分明是——
原谨。
等等,怎么有点熟悉。
……这好像是原清言出道后取的艺名。
第10章 “我是你的保姆吗?喝水……
林知酒大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原著中竹马与主角攻的爱情故事,一会儿是眼前原清言咬牙挤出的质问。
好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