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金黄色的水流动在池中,风一吹,便荡漾开富贵至极的金色涟漪,梦幻靡丽。黄金池边躺着一具支离破碎的血色尸体,应当是守池的妖兽,已变成裳熵手下的亡魂。
不知方才的打斗有多激烈,周遭的血樱们都哭泣起来,下起了一场红雨。
放到水池中即可。为了威慑血樱,裳熵还保持着龙身。
幽怜梦二话不说,走入池中,并将谢眉放了下去。
冷色的美人浸入黄金池里,被水吞没。
在场几人都屏住呼吸。
血樱们的哭声飘荡在林子,像一阵重叠的风声,给这凄艳之景增添了诡异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都越来越紧张,被胡思乱想的坏结果所折磨,恨不得不管不顾把人抱出来。
这时,水面浮起泡泡。
在几人的目光聚焦中,谢眉哗啦一声,从中坐了起来。
她的衣服烂了一半,半边肩头都露在外面,头发潮湿披散,面容虚白,但眼中的神色还在,而右手的手臂,血樱已消融,留下来的伤口异常狰狞可怖,接近废弃,就算有沈医师相助,也休想好利索。
看她起身,幽怜梦松了一大口气:伤怕是很难好了,但没事,人不死就行。
谢眉瞥了她一眼,摇摇晃晃起身,走到岸边。
慕千昙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落到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右手臂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许久之后,她道:通明上仙,你....你何必?
谢眉于她,怎么都算不上好关系。她不明白,就算是再如何舍己为人的性子,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面对她的复杂情绪,谢眉却只是道:我们两清。
慕千昙云里雾里,本没有听懂这句话,但一对上谢眉的眼睛,她便明白了。
几年前,她掉进了魔物的陷阱,背上了多重罪名,被几轮审判。那时最嫉恶如仇的便是谢眉,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而今,冤屈洗去,慕千昙知道魔物的厉害,所以也没怎么追究那些被欺骗后惩罚她的人。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对罪魁祸首,也就是魔物的恨意。
可谢眉,却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并在今日,说出了迟来的歉意。
第306章 巨人
确认血樱已彻底祛除,没有威胁到谢眉的性命,慕千昙紧绷的精神也陡然放松,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睁眼看到的是空中摇动得红色枝蔓,正帮谢眉包裹伤口的嬉皮笑脸的幽怜梦,以及一颗靠在她身上的龙头。
裳熵盘在地上,她靠在裳熵身上,那硌人的龙鳞在背强调着存在感,但并不会让人难受,反而给与了一种世间独一的触觉。
人醒来,脑袋里渐渐清了,慕千昙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尝试动了动手。
过度失血产生的影响还盘旋在她体内,力气近乎全部流失,眼前的树木在旋转,气接不上,抬手都会头晕眼花。她知道这状态一时半会好不了,索性也不挣扎,手指慢慢摸进储物袋,扣出一粒恢复的药材,放入口中嚼,苦涩气息弥漫开来。
在她睁开眼时,裳熵就醒了,龙须抖了一下,却没有动。
慕千昙知道她有话要说,默默等了会,果然,听到裳熵的声音:我和师尊坦白,我的确看得懂这本书上的所有字,师尊有什么要问的,都问我吧,我知无不言。
顶着一颗凶悍的龙脑袋,以这般低声下气的虚弱语气说话,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慕千昙伸手,揪了一下她的长须:书里哪句话给你的胆量去隐瞒那些事?
裳熵交代完全:巨人族克制龙族,书里写我打不过他们,很可能会被巨人吃掉。
哦,慕千昙道:我挺乐见其成的。你何必藏着掖着,我不仅不会担心你,还希望巨人煮你的时候能分我一杯龙汤,喝了之后没准能延年益寿。
要是人身,裳熵该又露出那悄悄瞧人的,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了,而此时,她只是用吻部蹭了蹭女人腰间。
慕千昙嫌痒,手拍在龙脸上,奈何她也没多少力气,便顺着她去了。手滑了上去,落在龙角,手感如玉,瞧着冰冷,却是温热的。
还有呢?
察觉到女人没有追究的意思,裳熵又活络起来,眼睛里的光像是潮水般涌动。不过,考虑到要说的事较为严肃,还是认真低沉道:很久之前,我就在疑惑,为何我能感知到魔物的靠近,而她对我的态度,也与别人不同。这很耐人寻味。
在我出生之前,一枚玉捆在我的蛋壳上,那枚玉里写着一个字:熵,也就是我的名,而幻境中,魔物则明晃晃与合相关。若我们同源,那我很有可能就是那枚蓝宝石。
没有任何修饰,她直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慕千昙对于这可能的惊人现实,也没觉得多么出乎意料。甚至,她自己也隐隐有类似的感觉和猜想。
但你打不过她。
一定有某种原因。
事实究竟如何,魔物到底怎么做到神秘莫测,都要等到她们进入古国遗迹,找到当年的秘密后,才会知道了。
怪不得裳熵说了很多次,需要先行确认,才愿意坦白。
毕竟,对于慕千昙而言,有了女主这个心里预设,裳熵有着什么样的隐秘身份,都在理解范围之内,但是这个消息放在别人那里,大概就和魔物刚刚出现那会差不多令人震惊了。
慕千昙在胸腔中存了口气,有心定之感,也有对未知前方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她坚信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将她们打败。这种经历过多挫折后磨炼出来的心态,反而让她更加沉静,稳重,无所畏惧。
与裳熵来源不同,但同样的勇气。
她向后靠去:这些秘密突然对你而言不再重要了?
我承受不起师尊再离我而去。裳熵的声音很低:如果分别随时会到来,那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隔阂,而且,我也不想看见师尊那个表情了,你还不如打我呢。
林中,她拿着书,在女人脸上所看到的,那一瞬间的失望,如一根利刺,扎进肉里,怎么也消不了那疼。
慕千昙道:别装,打你对你而言根本不是惩罚。
被说中了心事,也因为那语气里的轻松而开心,裳熵张开口,轻轻咬了下慕千昙的手臂,咬完了,也不愿意松口,就这么松松含着。
慕千昙道:照照镜子吧,你最不能承受的,应该是你自己的改变才对。
裳熵又咬了一下。
彼此沉默了许久,在血樱们极其诡异艳妖冶的美丽下,慕千昙又道:你真是蠢到家了。
以师尊那干脆的性子,这便是彻底揭过,不追究,以后也大概不会再提。裳熵喜出望外,尾巴蹭到女人腿边,晃啊晃:神魔森林的确算是我的家,这世上第一条龙,就诞生自此处。
慕千昙感觉力气回来了点,支起右腿,把她的尾巴尖踩住:你不怕最后一条龙也死在这吗?
裳熵道:如果要死在这,那我会带着魔物一起下地狱的。
慕千昙以脚底捻了下,当做回应。
那尾巴也顺势缠上她的腿,裳熵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惊惶:可就算最后是我赢了,若是我们同生...也同灭呢?
为了想到抵御魔物的方法,裳熵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而她自己是蓝宝石这个猜想一出,另一种可能也变得清晰起来。若她们都是权杖上的宝石,同时被制造出来,背上同样的命运,那她们中的一方彻底破碎,会对另一方产生影响吗?
这份担忧和挫败,才是她选择不告诉慕千昙的主要原因。
你想太多了。我们两个,谁不是死而复生,何必还那么畏惧?慕千昙摇摇头:你记性也不好了,再说一遍,我说过你不会死,你就不会,不必担忧。
她后脑勺靠着裳熵,向上仰望,视线穿过血樱林,沿着高不可攀的沧桑巨树,刺透神魔森林漆黑的天穹,再向高处走,经过白云,蓝天,离开这个世界,停在那广袤无垠的宇宙中。
李碧鸢曾经说过,每一个小世界,都像是一个鱼缸。那么,这外面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海洋馆。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慕千昙说。
大到可以容纳无限可能。
而死,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你方才又是杀妖又是开路的,慕千昙看向地上那堆尸体:会不会被巨人族发现?
她直闯血樱林,又堪称虐杀般得杀死了守护黄金池的妖怪,动静颇为不小,而这里已是抵达古国遗迹前的最后一站,按理说,那位天柱巨人应当也近了。若是注意到了她,可是相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