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不过,若真到了那时,她约莫还是觉得讽刺,同时也加深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情感是绝对不靠谱的东西。
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答案。
短时间内见了太多陌生人,这大大损耗了企鹅昙的精力,本来身体就没好,这会费劲想了些事,眼皮子都开始打颤。
她钻回被窝躺倒,背对着人,轻声笑笑:我提前说明,我不会为了你改变。你要是被抓走了,我会第一个逃跑,并且连你此刻万一之一的愧疚,恐怕都不会有。
说完这话,她微微侧身,从眼角看床边的人。
没有人能做到完全只付出爱,而从不奢求回报的,就算裳熵足够热情,心底真有一层岩浆之海,淋了那么多年雨,也该有淋透的一天。
她把最难听的话都说了,选择权和警示都交给裳熵。这也算是她当了几年师尊,唯一保存的良心,此刻拿出来,被她当做劝退令。
裳熵,我永远不可能像你喜欢一个人一样,去喜欢谁。你跟了我那么久,也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抱着终有一天能打动我的心思,而站在我身边,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
所有影子都已被收回,覆在裳熵脸颊一侧的金色法器融入她眼中。她转过头来,面色平静,比任何一个外放的情绪都要稳定。她没有回答,企鹅昙看着她的眼睛,看久了,意外发现,除了爱影之外,其实欲影的眼睛,才是和她本相最相似的。
怎么不回答。她问。
师尊忘记了,这种话其实你也早就说过的,裳熵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帮她把被子拉好:无论我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反正师尊都不会相信。那么就慢慢等吧,等到诺言兑现的那一刻,师尊就会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企鹅昙冷哼一声。
她自然记得自己说过,甚至都说烦了,只不过她还算善良,多次提醒罢了。
企鹅昙决定不再管她,翻身睡觉。
身体很累,精神亦是,她很快就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
梦中,胃之塔合拢的双排牙齿不断发出摩擦之声,擦过震颤的耳膜。
天花板很高,高得没有尽头。一股冷气坠下来,像一条冰冷的舌头,从慕千昙后颈舔过。
她在发抖,因为寒冷。
从远方传来的呐喊,亦或者是尖叫,让她恍惚间回神。
她发觉自己不在雪地,而是坐在裳熵腰间,腿分开在两侧,她的手紧紧掐着少女的脖颈。
白瞳在不远处挣扎,优美的天鹅,流出暗红的血,羽毛翻飞,空洞的寒冷逐渐从地板缝隙里渗透出来。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畏惧,就像那冷气一样,不知来源,却在瞬间裹住她全身,也在心上覆盖坚冰。她看到她的心一寸寸破碎,手掌颤抖起来。她没有掐死少女,死去的人是她自己。
慕千昙从梦中惊醒。
窗外有水车转动之声,鸟儿飞过,扑棱棱的。
阳光正烈,时值午后,饭香隐隐约约。
困在她体内多日的酸软之感褪去些许,虽然做了噩梦,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被不适笼罩,算是个好兆头。
撑着身子坐起身,发丝与被子摩擦身体的触感有些不同,慕千昙低头一看,原来她没穿衣服。
回想起睡着之前的情景,便能够理解了。就算裳熵再怎么神通广大,想要给一只企鹅穿衣服,确实会比较困难。
慕千昙转头看向旁边,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衣架上找到了衣服。
她四处看看,无人在屋内,便掀被下了床,走到衣架边。
有时,某些极小概率发生的事情,就会是在人抱有侥幸心理时发生,然后给人难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裳熵端着饭碗走进,在转角处,抬眸望来。
第277章 试药
两道眼神在空中碰撞,一个瞬间避开,像是碰着火。一个定定不动,好半天才挪转。
我以为师尊没那么早醒。裳熵握紧饭盘边缘,目光黏在地板上。
对于她的到来,慕千昙也没想到。她本来没觉得冷,但此时此刻,风吹在身体上的触感似乎被放大了,她极细地打了个寒战。
作为自认年长了对方许多的人,她向来不喜欢在小辈面前表现得太慌乱,于是,尽管她目光也震颤稍许,依然克制着没有大动作,像是不怎么在乎似的,伸手去拿衣服:哦。
袍子大概是裳熵的,是纯黑色,宽袍大袖,像一张桌布,毫无设计感,甚至还有些硬挺,摸起来并不舒服。不过,这种时候实在没什么好挑。
她握着大概是衣领的地方,将衣服抖开,披在自己身上,打量对面人一眼。
重逢以来,裳熵改变颇多,除了样貌,就是那性子,简直与从前南辕北辙。
人年纪上来了,就不容易展现出最真实的自我了,再加上事务繁忙,经验逐渐丰富,这大傻龙自然也剥离了没心没肺的性子,凝出了一层冷静的面具。
想要再看见她小时候那般大惊小怪,活蹦乱跳的样子,大概比逆转时光还要不容易。但此时此刻,那女人握住餐盘,目光波动的表情,竟然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慕千昙调笑道:你喜欢瑶娥上仙的身体,也会喜欢李福乐的身体吗?
因为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她才开始重新注意这具躯壳。
客观来说,不愧是废弃版boss,各方面基础条件要比瑶娥上仙好得多。若是让其余人来评价,约莫会认为现下这具更吸引人。但在个人情感上,除了体弱多病这一点外,她更喜欢原来瑶娥的那具。
和法力什么的都无关,也许是因为,更像她本体一些,都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偏瘦体型,以及苍白的肤色。
慕千昙轻轻摇头,不知是在追忆自己,还是在提醒别人:这么多年过去,你所迷恋的一切都消失了。
裳熵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接着微微凝眉,而后又松懈开来。
她没有抬眼,耳边听着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响,尽管整个脖颈与耳朵都通红,但神情已不再僵直:师尊...
像是怕人听不懂,她缓慢又一字一句道:我爱喝泉水,不管用木碗装,还是用金碗,都是泉水。我喜欢的是泉水,不是那个碗。我迷恋的...
声响已结束,她终于抬眸,润泽的眸子望着人:一直都在。
慕千昙低头系着腰带,尽管感受到了眼神,但也没理睬。
在得到回答之前,她就意识到一件事,她总是在刻意寻找裳熵给与的,那份爱的破绽,想要以此证明什么似的。
可她明明知道,那人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裳熵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筷子:师尊现在要吃饭吗?
慕千昙别过脸,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转回来:先不了,你去帮我准备一些药材。
裳熵道:我已帮师尊换过药了。
手掌处缠着绷带,里面的药清清凉凉,给伤口慰贴,不再疼痛,但还较为麻木。伤在经常需要活动的位置,也让行为受到影响。慕千昙系了半天,也没把一个腰带系好,只能解散重来。
这时,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托住了垂落的腰带尾端:可以吗?
慕千昙看着那只手,片刻,松开腰带。
裳熵抿唇微笑,两手各拿起一端腰带,往自己的方向稍微扯了扯,让两边都恰到好处的贴合腰线。她的目光随之而动,动作不急不缓,个高的人,垂着眸子,眼里敛着光,尽数落在面前人身上。
我也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她说一个字,挪一下,手指与细长的腰带缠绕映衬着,白与黑,分界清晰:三年前的我,五年前的我,都不再是十五岁的我,师尊觉得我不再是裳熵了吗?
由她人带来的触感,极其微弱,只在腰间的肌肤作祟,却向四处扩散。慕千昙觉得那阵冷还没有从自己的身体内离开,她微微别开视线,不知所谓道:谁能有你幸运。
系好最后一道结,裳熵抬手,用手背推着慕千昙颈间的长发,拨到身后:能更幸运一些就好了。
慕千昙看她:贪心。
曾经的她,是睡着漏风漏雨的树屋,只会抓老鼠,光吃一口黄金就能心满意足的人,现如今,胃口也逐渐膨胀了,想要一些能填饱肚子之外的其他东西。
裳熵转身回到桌前,笑道:我已经在很多事情上无私了,多出来的心,总要有能够安放的地方。
先吃饭吧。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考虑到伤者,也都是些不太刺激的。慕千昙昏迷之前,折腾了许久,这次又连睡几天,早就饿了,便不再多说,去桌前坐下,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