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毕竟按照那羊头的口味选择来看,对千篇一律的平民百姓的生活,连转折的乐趣都不存在。
  裳熵还想说什么,被盼山打断:别说不需要,你们没有直接去盘龙窟,而是来城里,不就是想要个落脚地吗?这里人多眼杂,没有比我们家更合适的地方了。
  话已至此,裳熵便道:多谢。
  随着那两位一同离开城镇,进入漫无边际的沙海之中。
  许是太阳过于猛烈,慕千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在升温,头也开始晕眩起来。她忍不住垂下脑袋,虽然没出声,可勾住她双腿的那双手臂用力更紧,奔跑的速度也显然加快了。
  不论多少次,想到如今的处境,慕千昙都有种一了百了的冲动,可那份希望也像是吊在兔子身前的胡萝卜,不至于饿死,总保留着触手可及的距离,认为吃一口就能续命。
  万一她的身体能恢复呢,万一裳熵拿到了她娘留给她的东西,真能摆脱魔物纠缠呢?
  就算是烂命一条,走到现在也不容易啊。慕千昙赌了那么多次,赢得的全是一场空,这一次,就给她真实的成功吧。
  为此,她可以不去介意以往命运给与的所有欺骗了。
  三道影子快速飘在金色沙丘之上,连片大风吹过,蒙上橙黄的雾气。
  不多时,前面两个黑点停在一处沙丘前,掀开了什么,一处向下的洞穴展现在几人面前。
  在沙漠里挖洞,听起来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习惯于改变环境的生命自然会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
  她们就像是生活在封家地下的蚂蚁,用了一种特殊工具,将沙子变成了可以支撑起洞穴的坚硬物质,并向下修出了一条通道,连阶梯都有,墙上还挂着纸做的壁灯。
  跟着两位一起走下去,脚踩上阶梯的部分立即簌簌掉了不少沙子,裳熵下脚犹豫了些,弱水道:没事没事,我每天都会扫地,直接下来吧。
  她噔噔噔往下走:瑶娥上仙还是第一次来我们的新家做客。
  已经到了别人家里,还待在背上就有点不太合适。慕千昙拍了下裳熵肩膀,那人在走到最后一节阶梯后,终于将她放下。
  腿还有点软,慕千昙站稳了,抬眸打量四周。
  说是新房,其实只是用木头和某种沙石简单装修的洞窟,由于深入地下,所以没有窗户,但点着不少灯盏,融融灯火笼罩着许多手工做出的家具上,依照体型而来,比正常都要小一号,显出几分温馨。
  来这吧。盼山领人去屋里,花朵与叶子装饰的格子小窗铺得干净整洁:你是不是受伤了?
  慕千昙轻压腹部,弯着腰进了屋,鼻尖充盈了某种踏实的花香:有一点。
  盼山整了整床:在这睡会吧。
  弱水扒着墙壁溜进,兴奋的黑色眼珠盯着人看。裳熵也掀帘子进来:师尊,该换药了。
  由于人多,狭小的空间顿时有些拥挤,慕千昙嘴唇微动,半晌,还是嗯了声。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种被所有人明摆着照顾的感觉,也没经历过,很不适应。但都这种地步了,还要冷面相对,倒也没不知好歹到这种程度,只得先压下那阵不舒服。
  盼山冲天花板上的弱水道:走,咱先出去,让上仙休息休息。
  弱水维持着高兴奋状态,身上毛毛根根直立,迫切想要带瑶娥上仙参观一下自己的小家,但即使再如何心情飞扬,也还记得上仙状态很差,只好一忍再忍,先跟着盼山出去了。
  刚走出屋,她便不舍道:我想给瑶娥上仙看看我做的东西。
  盼山搂着她的肩把她往外带:不是时候,你没看见她脸有多白吗?比纸还白。那个样子,哎呀,根本不是受了一点伤,不知道被怎么折磨过了,她哪来的闲心陪你闹。
  弱水扣了扣略长的指甲:那怎么办,我去给她买药!
  说着就要飞奔去开扒存钱罐,盼山赶紧把她拽住了。这死脑筋上回就把所有的钱用来请瑶娥上仙吃饭,好不容易这段时间攒了点钱,又要全用掉,那可不行!
  用不着,裳熵那里不缺,你看不出来吗?盼山叹了又叹:最起码也不要现在就闷头给出一切,再等等,若是她们真的需要,开了那个口,你再去拿也不迟。
  她把人带到阶梯上,又勾头看了眼帘子,这才低声道:其实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很有道理,所以你听着。
  弱水的注意力本来一直在屋里人身上,被揪住耳朵拽回来,这才面对那位朝夕相处十来年的挚友:我听着呢。
  盼山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收留了她们,神龙和上仙算是欠了我们人情。若她们能过了这关,我们就有提要求的机会了。裳熵那种性子的人,一定不会视这种恩情为无物的。
  弱水摇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她们为我做的呀!
  你啊!你真的没有吗?盼山恨铁不成钢:你的家仇呢?忘记了吗?*
  弱水愣了愣。
  盼山道:我说得难听点,咱们这种普通小妖,根本没有计较仇恨的能力,只能想办法让别人来帮忙。
  所以这次,我同意把瑶娥带回来,不是因为我多善良....我真的讨厌死她了,又傲慢又凶残的女人,但就算是现在的她,也比我们强,你懂不懂。
  以及裳熵,趁着现在,你必须要和她搞好关系。别管她是不是预言里那条祸龙,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老老实实了那么久,书海阁随便一只妖怪都能踩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那么有一位大妖要毁灭这样的世界,我们就没必要跟着那些上层的大人物一起去谴责她了,我们要站在她身边。
  我再一次提醒你,你家的灭门之仇只有依靠裳熵这样的人物才能报,听见了吗?
  见弱水一脸懵懂,盼山用力晃了晃她肩膀:总之,你不要傻到什么都不要就付出全部了!活着要为自己考虑啊。
  弱水微微垂下头,眼珠子往上翻,又是个嫌恶的表情,但嗓音却柔缓:你总不会让我吃亏的。
  盼山噎了一下,刚想大吼,又想起有人在,赶紧压低嗓音,手指快戳进她脑袋:你长点心眼吧!
  她暗戳戳说完,心里总算舒服多了,推着弱水继续爬台阶:你现在去城里,关注一下外面的风向,要是有人发觉裳熵她们往这边来了,就赶紧回来报信,听懂吗?
  这是为好朋友办事的好机会,弱水应了声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盼山眼见她飞远,这才折返回去,正好赶上裳熵从屋里出来,还是那句话:多谢。
  想起方才还在算计着帮忙报仇的回报,盼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用。
  这种时候,说再多都没用,裳熵也不矫情,一一记下恩情,转而问道:请问这附近有空置的洞穴吗?
  盼山愣了下,才道:有,你需要吗?
  拜托了。
  屋里,慕千昙拿着纱布和药,一件件脱去了衣服。
  本来裳熵想要替她上药,但是她不知为何,格外疲倦,只想独自待着,便拒绝了。自己别着手别别扭扭地把药上好,缠上纱布,向后躺跌进柔软被子里。
  天花板是彩绘出来的天空,用笔着不是太细腻,但充满了美好的元素,云朵,小鸟,可爱化的太阳,以及一颗颗树木,还有藏在云彩后的半边月亮。
  有些地方画得很好,有些地方则很糙,看来是那两人一起画的。
  慕千昙抬起手臂,盖在眼前。
  屋子里很香,并且不是刺鼻的香气,而是某一种很淡的,却均匀充斥在屋子每一个角落里的盈香。很容易让人平静,产生困意。
  现在应该可以休息吧。
  可她的眼前却总是闪过盼山,弱水,裳熵的脸。
  不去解读她们的注视是否藏有算计,但表现出来的,的确都是好意。
  从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她十八岁生日后就此滑坡的人生里,除了小妹,其她所有注视,几乎都代表着恶意。
  被送回那个小巷子家里的那位大妈的注视,包茵陈的注视,打工时路人的注视,老板的注视。家教撒谎被戳穿时那一家人的注视,以及曾经处理过霸凌事件的同学的注视。
  久而久之,她讨厌视线,厌烦被看见低落状态的感觉,所以不想示弱。
  因为知道自己摔倒后,会有无数双踩上来的脚,她会粉身碎骨,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但就在不久之前,她以那样濒死的状态,跑过了塞顿城的主干道,在所有城民不怀好意的视线里,满身伤痕跌倒,而后狼狈地爬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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