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慕千昙顺着问:为什么?
  伏璃抱着双臂,有些不自然道:我跟她其实不算是同龄人,而且那会她很有精力,又吵又闹的,烦人。
  听到同龄两字,慕千昙想起一茬。
  曾经伏璃是五岁时才到家,且神智也是从五岁开始的,她与差不多年纪的钟明琴,严格意义来说的确不算同龄人。
  而吵闹这点,在前段时间慕千昙去祭坛打听消息时,也听一位老侍女讲过。说琴大人精力充沛,调皮爱玩,逢人就打招呼,特别又活力。现在看来这些形容应当也都是真实的,那老侍女没说谎。
  咳咳,沉默须臾,伏璃握拳抵在唇前,眼现试探之色:瑶娥上仙,我还有件事得跟你说明白。
  慕千昙:嗯。
  伏璃动了动喉咙,又干咳两声,像是鼓足勇气,才开口道:其实我不能确定琴姐她就在家里。
  慕千昙抬头看她。伏璃赶忙补充:但是咱们可以先去瞧瞧,如果不在,就重新出去找。在找到她人之前,咱们之间的契约都有效,你看怎么样?我这也不算是说谎吧?
  她只知道钟明琴失踪,却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那天说这种谎话,不过是为了打听慕千昙为什么要知道字迹主人而已。到了后面,也是觉得多一个上仙带路,更有保障,便顺势邀请,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一路上,她有想过怎么说清楚,可还没想到理由,就先被教训一顿。
  经过刚刚的事,她意识到瑶娥是真有可能对她动手,就不敢不重视那个契约。眼看就要进封家,万一在里面找不到人,被发现那是谎言,可就糟糕了,不如提前说明,看她什么反应。
  没想到,慕千昙并未生气,甚至脸色都没怎么变。她道:你不能确定,但我可以确定,她应该就在家。
  伏璃奇怪:啊?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关键就在于那份活骨肉。钟明琴不仅回过家,还和江缘祈出门一趟又回来了。若是没其他事做,她应当还会在家里,就算现在不在,早晚也会回来。但慕千昙没有解释,反道:如果我不知道点什么,是不会和你共事的,你不靠谱。
  伏璃听到这话,本有些不开心,但本身就是自己骗人在先,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裳熵回来了。她跑着来跑着去,额头出了层薄汗,袖子裤腿都卷起来,露出白花花的肌肤。在院门口招呼一声,来来回回几次,依次放下三头半人高的小牛。
  那三头小牛皆皮毛柔顺油亮,长得很好,嘴里嚼着什么,尾巴一甩一甩。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天真地眨着乌黑的眼,要亲近人似的晃着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啦,裳熵推推它们的屁股:我师尊要办事,只好牺牲你们了!
  慕千昙握住一只牛的牛角,拉近一点。手从角滑到头顶,无视它黝黑的眼,注入灵力。瞬息间,表面还看不出什么,大脑已被灵力轰碎。小牛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便浑身僵硬着倒下。
  按照同样的方法解决完两头牛,慕千昙拿匕首在它们身上划出数道伤口,还未凝固的鲜红色流出,血腥气霎时浓郁。几人一同施力,把三头牛丢进去。
  结结实实的几百斤肉掉进水井,只在刚开始撞到井壁时发出点声音,到后面隐入黑暗后,并没有沉重的坠地声,像是被吞吃了一般无声无息。
  慕千昙等了一会,就算是再深的井都改碰底了,里面却没动静。由此可见,这座井果然有问题,不似看起来这般简单。
  紧接着,那井内忽而亮起光点。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贴在井壁上,处于黑暗中,像是星星。后来亮点逐渐变多,连成片,照得整个井壁都在发光。而仔细望去,那单独的发光点竟然就是蚂蚁,它们最高处已爬到了接近井口的位置,统一一闪一灭后,又潮水般褪去。
  伏璃喜道:同意了,这是可以进去了!
  裳熵扒着井壁往下看,迟疑问道:师尊,好多虫,你不害怕吗?
  她到现在还记得在当初的山外山,她师尊因为看到糖榕森林里的蝉群而不舒服的画面。
  就那样吧。慕千昙拍拍伏璃后脑勺:你先下去。
  切,下就下。伏璃一手抱住南雅音,另一手在井沿上一撑,两个人坠下去,很快消失。
  慕千昙望着下方,光是想到蚁穴内成千上万条蚂蚁,就感到头皮发麻,手脚微软。
  但那又怎样呢,该去还是要去。
  为了达成目的,她已经做了太多不想做的事,可还是经历了数次失败。无论如何,这次都一定要得偿所愿。
  第187章 虫群
  她按住井口石壁上的青苔,表面上不动神色,内里却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尽量先习惯想象中的画面。感觉差不多时,就要一鼓作气跳入井口,可又被一只手臂拦住了去路。
  要不....
  她听见少女试探性问道:要不然你变成那个...然后我带你进去?
  平时都是有话就说的性格,就算知道被揍,也不会遮掩,直来直去。现在却只说一半,还用那个代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想拖一拖,慕千昙依然回了:什么?
  裳熵似有点害羞,扭扭捏捏做了个手势,两只手掌合并画圆:就是那个,小小的,小灰鹅。你变成那个鹅,我抱你进去,就不会碰到那些蚂蚁了。
  光一个鹅字,慕千昙脑中出现的是追着人咬的大白鹅,而在听见后面的内容,且认出她手势后,她才反应过来,裳熵说的应该是她之前在壶城意外中招后变成的企鹅,而两者之间天壤之别。
  埋葬于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冷不丁提起,慕千昙陡然尴尬。她按住青苔,手指蜷缩间,划破了几片青绿。
  去壶城那次,算是她少有的,在裳熵面前丢脸到无地自容的经历。
  细数那时的罪行,竟有主动爬人头,踩人脸,任由搂抱,让人帮忙洗澡等等,种种在平时想都不会想的荒唐举动。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可她始终都难以理解,想不明白,辗转反侧,便只能将此归结为中招之后,心智随着外表变化也受到影响,不得已而为之,并把这段记忆打包埋进土里,踩实了,当没发生过。
  而如今,就算只是想起,都觉得尴尬到像是有指甲在脑子里挠玻璃,这大傻龙居然还敢提,甚至眼中还充满期待,想要再尝试一次。
  慕千昙动作向来比思维快。她抓住裳熵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拽:你先下去垫着吧。
  少女身体失衡,还未惊呼,便坠入深黑不见底的井口之中。慕千昙也不再犹豫,一脚踩上边沿,裙摆翩跹,如一朵恰好盛开的冰蓝色花朵,飘然入内。
  水井很深,向下坠落时,猛烈吹拂而过的风异常寒冷,且越往下温度越低,仿佛掉进冷库。
  慕千昙心中计算着高度,坠落了约莫五六丈,才触碰到地面。而脚刚踩上去,便听噗嗤一声,脚底深深陷入潮湿泥地,像被吸住。
  她向前走了两步,先摆脱坠地带来的冲击,接着手扶上墙壁,感受到同样粗糙湿润的泥土。这种指向感明显的触觉让她立刻联想到爬行在洞穴中密密麻麻的蚂蚁,于是骨骼战栗,起了身鸡皮疙瘩。
  就算是向来无所畏惧,也明确知道区区拇指大小的节肢动物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可面对骨子里会害怕的东西,还是难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也许尽头处有河水流过,空气水汽深重,充斥潮腥气。前方幽暗,冷风吹来,毫无声息。而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一只手伸过来:师尊?
  洞穴内没法站直腰,慕千昙撑着膝盖,应了声:嗯。
  裳熵问:你冷吗?
  除了刚刚那些发出光亮的蚂蚁,这蚁穴内没有任何照明,而此时蚁潮褪去,穴内昏黑。就算近在咫尺,慕千昙也看不清她的脸,但却似乎感受到了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节匀称修长,手心纵横着颇为年轻的掌纹。
  不冷。
  我在你前面呢,只要你想,一伸手就能碰到我。有猫官帮你开道,不管是老鼠还是蚂蚁都通通拿下,所以你不要害怕。
  少说废话,快点往前走,跟上伏璃。
  知道啦。
  前方也恰好传来伏璃的呼喊:你们跟上啊,这边很绕,稍不留意就拐到其他地方去了,待会要是丢了可不好找。
  她的声音在空洞蚁穴内回荡,于是,这支仅有四人的小小队伍开始在庞大的蚁穴中前进。
  没走多远,脚下便从泥地转变为一种薄脆的物质,覆盖于泥土上,起初作用不详,但往深处走,就逐渐猜出用途应当是为了防止水源侵害蚁巢而制作的特殊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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